负重女(三十一)卸下重担 好事连连

陂塘仙子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篇昵称/陂塘仙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篇号/ 73738608</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片/ 陂塘仙子、百度(谢)</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音乐/昨日重现</p> <p class="ql-block">  转眼到了1978年。当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召开。开幕式上,邓小平同志发表重要讲话,不仅提出了“科学的春天”这一温暖概念,更明确指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同时强调“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现代化”——这些论述为科技界拨乱反正筑牢了理论根基。</p><p class="ql-block"> 从那时起,神州大地万物复苏,学校的各项工作也逐步步入正轨。那年暑假前,我结束了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的教学工作,紧接着便迎来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届学生——78级工业企业自动化专业三个班的英语教学任务。</p> <p class="ql-block">  9月,新学期伊始,教研室的第一次例会如期而至。按惯例,这类会议总离不开主任落实教学任务、抽查备课笔记,或是踩点新教室核对课表、检查设备——桩桩件件都是熟稔的日常。</p><p class="ql-block"> 可这次刚落座,主任却笑着指了指桌子上一摞的文件袋说:“今天先不说教学,给大家带来个盼了多年的好消息——我国从1963年停了15年的职称晋升,现在恢复审批了!”她话音刚落,一片哗言,大家兴奋得跳跃起来。随后,主任给每人递过一个文件袋说: “里面是申请表和要求,后天下班前填好交给我。”</p><p class="ql-block"> “职称晋升恢复”的消息,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教师堆里漾开了圈。多少人这些年攥着教案熬,不就盼着这一天?职称能往上走一步,工资跟着涨,家里的日子也能松快些。</p><p class="ql-block"> 我拆开文件袋一看,刚热起来的心“唰”地就凉了半截,像被泼了盆秋夜的凉水。申请表后附着的通知写得明明白白:助教晋升讲师的名额,只占符合基本条件人员的68%;且本次优先考虑1959到1961年毕业来校的教师,1962、1963年毕业的可根据情况破格晋升。</p><p class="ql-block">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摩挲着通知边角,心里慢慢沉了底。我当助教虽然15年,可教研室里有的老师最长的已经18年了。1962、1963年毕业的同事还有五、六位,我年龄最小,这“破格”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头上。</p><p class="ql-block"> 这么一想,反倒松快了。没了盼头,也就没了纠结,索性把申请表往抽屉里一放,心思全扎回了教学工作,把晋升的事儿抛在脑后。</p><p class="ql-block"> 谁知有一天下课回到教研室,只见一些同事扎堆围在一起在看什么。突然听见曹老师说:“你们看,有小徐。”我懵了,“什么有小徐?”教研室里就我一个人姓徐。我正在疑惑不解时就听见:</p><p class="ql-block"> “小徐,你快来看,有你。”曹老师兴奋地把一张校报铺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你被破格晋升讲师了。”曹老师补充道。</p><p class="ql-block"> “不会吧?”我迟疑地看着曹老师手指的地方,竟然是真瞧见了自己的名字。我愣了半晌,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我的名字。其他人也都围上来,大家互相祝贺。也有没入围的老师抹着眼泪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我很不落忍,有的比我早毕业两、三年的没有入围,很为他们遗憾。我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教研室主任。</p><p class="ql-block"> “主任,我心很不踏实,我被破格是真的吗?”我小心地问。</p><p class="ql-block"> “当然是真的。你实至名归。这些年来,你辛苦了,你的上课学时是全教研室最多的。在上不上课都拿一样工资时,许多人都选择了不上,只有你一直坚持上课。你的课时竟然超过别人的几倍,甚至还跨系、跨年级、跨教材上课。你说,不给你破格给谁破格呀?”主任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可我没申请呀。”我说。</p><p class="ql-block"> “教研室和党支部研究代你申请了。”主任说。</p><p class="ql-block"> 我受宠若惊,我拿着那张被我揉皱的没有填写的申请表感动不已,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似乎多年的委屈都释怀了。忽然觉得,真的是“傻人有傻福”。有些东西比职称更沉——那些埋在日常里的踏实,原来早被人看在了眼里。</p> <p class="ql-block">  一晃又是一年。1979年末,老天似是攒足了劲,连下几日大雪,放眼望去,天地间尽是白皑皑一片,连屋檐下的冰棱都冻得格外结实。年末最后一天,我有一上午两班四节课。第一节课刚上到一刻钟,教室门突然被轻轻敲响。我拉开门,刘老师一把攥住我胳膊,声音里带着颤抖:“大叔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谁?谁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大叔,你爸。”听到“你爸”两个字,<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懵住了,脑子像被雪团砸中,嗡嗡作响。半天才</span>反应过来。是16年未见的父亲回来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我攥着粉笔的手都在抖,定了定神才哑着嗓子说:“我正上课,麻烦你先照看下,下课我就过去。”</p><p class="ql-block"> 转身回到讲台时,黑板上的字怎么也看不清。后半节课像在云里走,学生们的提问、翻书的声响都隔着一层雾,直到下课铃响,我才如梦初醒,几乎是踉跄着冲向走廊另一头的教研室。</p><p class="ql-block"> 推开门的瞬间,我喉咙一紧。那个坐在长椅上的人,是我心心念念的父亲吗?记忆里那位英俊潇洒的爸爸哪去了?眼前的他瘦骨嶙峋,背微微驼着,脸上爬满了细密的皱纹,连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也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黯淡。他戴一顶崭新的狗皮帽子,身上是深蓝色的棉裤棉袄——没套外罩,裤脚用布带紧紧扎着,脚下是双簇新的棉胶鞋,看得出是特意换的,却更衬得他身形单薄。若在街上遇见,我怕是真要擦肩而过,认不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爸……”我刚叫出一个字,眼泪就涌了上来。课间只有十分钟,我慌忙抹掉泪水,把家门钥匙塞给刘老师:“麻烦您送我爸回去,我下节课结束就赶回来。”说完又匆匆转身跑回教室。</p><p class="ql-block"> 我爸爸1959年因所谓“历史和现行双料反革命”罪名被捕,最初被判死缓,后改判无期徒刑。直到1979年,国家特赦政治犯时他才得以特赦,最终结论是“无罪”。</p><p class="ql-block"> 从40岁到60岁,人生最好的20年,他都在冤狱中度过的。几番死里逃生,终于等到了回归的这天。我是他唯一的独生女,他32岁时我妈妈就离世了,为了我,没有再婚。根据当时的特赦规定,爸爸自然是要回到我身边来的。他在狱中20多年,我有16年没敢去看他——那时总怕这“罪名”连累婆家,怕吓着孩子,更怕亲属们因此受牵连。好在我先生从无芥蒂,坦然接纳了他。</p><p class="ql-block"> 爸爸终于洗清了冤屈,我也像松了绑。压在心头20多年的大石头轰然落地,连呼吸都觉得轻快了。</p> <p class="ql-block">  爸爸回来了,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日子如往常一般缓缓流淌。然而,心灵深处总有一些难以言说的隐痛,时不时地隐隐发作。每当回想起曾经遭受的委屈,看到那些曾经整蛊过我的人,心里就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不适。这种情绪在心底不断蔓延,让我愈发渴望离开这个地方。</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命运的转折来得如此突然。1980年暑假前夕,一个寻常的上午,我结束了一上午的授课,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途中,我看到三位其他系的老师正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p><p class="ql-block"> “刚下课呀?”其中一人主动和我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是啊,都到饭点了,你们这是去哪儿呢?”我回应道。</p><p class="ql-block"> “听说北京那边来学校招人,我们打算去看看。”他们的话,瞬间让我精神一振。</p><p class="ql-block"> “真的吗?我也去凑个热闹。” 我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他们的步伐。走进学校人事处的接待室,只见两位负责人正在与一位教授“马列主义”课程的老师交谈,还有两位老师在一旁排队等候。我自觉地站到了队伍的末尾。时间过得很快,大约一刻钟后,前面的老师陆续谈完,轮到我了。我镇定地做了自我介绍,说明自己是39岁有17年教龄的英语讲师,丈夫同样是英语讲师,41岁。我刚想提及孩子的情况,他们便兴奋地打断了我,递给我两张表格,让我拿回去填写,下午再送回。一同前来的老师在旁边看着,满脸惊讶,其中一位忍不住问:“领导,怎么没给我们表格呢?”负责人只是微笑,并未作答。下午我交表时,也忍不住问了同样的问题:“老师,为什么没给他们表格呀?”</p><p class="ql-block"> “您是我们急需的人才,现在英语教师极度匮乏,英语讲师更是稀缺。而且,您和您先生都是教师,不存在家属安置问题,办理进京手续相对容易。您回去等候通知吧。”负责人耐心解释道。</p><p class="ql-block"> 暑假过后,我们就收到了借调函。但在那个思想还比较保守的年代,我和先生经过慎重商量,最终还是拒绝了。在当时,进京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去北京出差,连买票都需要市里开具的介绍信,更何况是全家迁往北京,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们担心,一旦借调过去,将来户口无法解决,再想回来可就难了。</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没想到,调令来得如此快。1981年1月3号,即填表整半年就接到调令,连孩子的学校都安置好了。只是一个人只能带一个孩子,我父亲的户口暂时不能进京,得等我提高级职称时再调进来。</span></p><p class="ql-block"> 我们调进北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教研室乃至整个校园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各种猜测和传言甚嚣尘上,多半人认为我们一定是在文革时期傍上了中央的大干部,才得以调进北京。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并非偶然。如果我没有从俄语转英语,如果我没有破格晋升为讲师,如果我的父亲没有被特赦,我又怎么可能没送一瓶酒、一包烟就获得这次作为骨干教师调进首都的机会呢?这正应了那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老话。</p><p class="ql-block"> 40天后,带着无比的骄傲和不舍,离开了我工作18年,充满许多快乐和委屈的地方,<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全家搬到了祖国的首都北京,开始了我生命中40岁以后另一航程。</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后 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来到北京后,行李还没解开就开始上课了。一年后,我老公如愿以偿地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两年后,大女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比姐姐小13岁的小女儿也上了小学。我和老公都晋升为副教授,随之我父亲的户口也迁到北京。那时45岁的我完全卸下重担,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完)</b></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