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清晨,丈夫忽然说:“好久没去看二姨了。”于是我们决定中午就去官田村。儿子一听就雀跃起来——他最爱去二姨婆家。在他眼里,那儿简直是个动物园:鸽子、兔子、鸡、鹅,甚至还有几箱蜜蜂。每次告别,他总是依依不舍。</p><p class="ql-block"> 二姨是个能干的女人。中年丧夫后,她独自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在那个年代的农村,这并非易事。她养牲畜、种蔬菜、栽庄稼,靠自己的双手让子女衣食无忧。</p><p class="ql-block"> 车近官田村,我们下车走了一段泥泞路。儿子冲在最前面,一会儿指着芭蕉叶喊:“妈妈,我看见钟汉离的芭蕉扇了!”一会儿又对着橡子树、板栗树发问。最让他激动的,是路旁数不尽的枣树。他大声叫着:“红了!枣子红了!”伸手就想摘,被丈夫连忙制止:“不能摘,二姨婆家就有很大的枣树。”儿子一听,脚步更快了。</p> <p class="ql-block"> 才进院落,一棵高大的枣树闯入眼帘——约有三层楼高,枝干粗壮,枣实累累,压弯了枝头。儿子激动地跳起来:“好红呀!”我也暗自惊叹:从未见过这样高大的枣树。</p><p class="ql-block"> “可把你们盼来啦!”二姨洪亮的嗓音从屋里传来,人已笑着迎出院门。她先搂了搂孩子,便赶忙招呼我们:“快进屋歇歇,外头热,空调开着哩!”说着便要拉着我们走进凉爽的屋内,儿子却迫不及待地要摘枣。二姨笑嘻嘻地挎起篮子,带他来到树下。儿子是头一回亲手摘枣,兴奋地指指这个、摸摸那个……我也加入其中。闲聊中,二姨说这棵树已有三十多年树龄,以前的枣都舍不得吃,全拿去卖钱贴补家用。她轻叹一声,“现在日子好了,反倒没人吃了,最后都落在地上烂掉,怪可惜的...”那惋惜的语气中,透着对过往岁月的复杂情感。我听着,不由得敬佩起这位坚韧的农村妇女,她身上有种我不曾拥有的顽强与伟大。再望这棵枣树,仿佛也比初见时更加巍然。</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们慢悠悠地摘着枣,不时用手机拍照。距我上一次摘枣,已有十多年,几乎忘了这份乐趣。这时,树下传来儿子脆生生的童谣:“出东门,过大桥,大桥底下一树枣,拿着杆子去打枣......”刹那之间,儿时的记忆奔涌而来,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枣是何等奢侈的零嘴。</p><p class="ql-block"> 我们摘满一整篮,洗净后的枣子更加红艳,令人对它的味道充满期待。我拿起一颗半红的,咬下去发出清脆声响。一丝清甜触及味蕾,可吞咽时却觉出几分粗糙,水分不足,口感糠涩,与水果店的甜枣相去甚远。但我还是咽了下去,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我努力回味童年的味道,却发现它早已消散殆尽。</p><p class="ql-block"> 儿子跑来,一把抓了几颗枣。手小枣滑,一颗掉在地上。他说:“掉地上脏了。”二姨却俯身拾起,擦擦土就放进嘴里。我在惊讶之余忽然明白:她捡起的不只是一颗枣,更是她半生自力更生、抚育儿女的坚韧。这枣,早已超越它原本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临别时,二姨大包小包往车里塞东西:刚摘的青菜、新挖的土豆、还带着露水的丝瓜。“自己种的,没打药,给孩子吃着放心。”她声音依然洪亮,却让我们心里涌起阵阵暖流。</p> <p class="ql-block"> 归途中,我默默回味着那枣的滋味,试图寻找记忆中的香甜,却终不可得。也许变的不是枣,而是被现代生活驯化的味蕾,是习惯了甜蜜与便利的我们。而二姨,却始终保持着那份初心——无论是从前靠勤劳双手养育儿女,还是如今依然勤劳不辍,自给自足。她的坚持,让她在岁月流转中守住了生命最本真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如今年迈的二姨,儿女早已成家。本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的岁数,她却仍养着牲畜、种着蔬菜,不依靠任何子女,坚强而独立地生活,不给儿女添负担。就像院中那棵老枣树,虽不再需要用它的果实换取生活费,却依旧年年结果,苍劲有力、生机勃勃。</p><p class="ql-block"> 或许,不识字的二姨早已从坎坷人生中悟出了生命的真谛:从容自立,静默生长。</p> <p class="ql-block">图片源于网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