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军的小小说

髙原丹鳳

<p>图片来自网络</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北市区的面包坊</b></p><p><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叫茶枫,在昆城北市小区已经住了五年。每天早晨七点半,我都会准时经过小区商业街转角那家“小文面包坊”。玻璃橱窗里总是陈列着金黄色的可颂、撒满糖霜的菠萝包、夹着奶油的法棍,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精致点心。</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店主阿小文是我的邻居,就住在我隔壁单元。我比她大五岁,可以说是看着她从一个扎着马尾辫的中学生,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独当一面的面包师。三年前,她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到北市小区,开了这家面包店。从那以后,我便成了这里的常客。</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阿小文总是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格子围裙,马尾辫随着揉面的动作轻轻晃动。每当我推门进去,门铃“叮当”一响,她便会抬起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说:“早啊,枫哥。”那个初秋的早晨,雾气还未散尽,一位身着香奈儿套装的女士推开了面包店的门。她手上的钻戒在晨光中格外耀眼,与这家小小面包坊的朴素氛围显得有些突兀。</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听说你的面包很不错,”女士的语调带着都市精英特有的利落感,“我想订一份特别的早餐包篮,后天早上来取。” 阿小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兴奋。她仔细记下要求:无糖全麦吐司、低脂酸奶餐包、少油少盐的咸味酥饼……</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接下来的两天,面包店闭门谢客。每晚我下班回家,总能从窗外瞥见她忙碌的身影。面团在她手中反复揉捏、静待发酵、细心塑形。第三天清早,她眼下的乌青透露着连日的辛劳,可她的笑容依然明亮。</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贵妇人准时到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精心包装的餐篮,取出一枚金黄色的餐包,轻轻咬了一口。 她的眉头顿时紧锁。“这……”她勉强咽了下去,“简直难以下咽!干涩无味,你管这个叫面包?”</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阿小文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对、对不起……我可以重新做……” “不必了,”女士冷冷打断,“看来街坊们的称赞,有些言过其实了。” 顾客离开时的门铃再次响起。贵妇人消失在晨雾中,留下了一篮子被否定的面包,和一颗被击碎的心。</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那一天起,小文面包坊就歇业了。作为邻居,我比谁都更早察觉到这一切。每天早上经过时,看见紧闭的卷帘门,心里总不是滋味。</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周过去了,橱窗里的灯再没亮起。我开始想念那熟悉的酵母香气,想念阿小文带着梨涡的微笑。直到第十天,我终于在小区隔壁的咖啡馆找到了她。她正埋头读着一本厚厚的面点专业书籍。 “打算重新开业吗?”我问。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血丝,却闪着光:“我要去学习。”</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是因为那位女士的批评?” 阿小文摇摇头,又点点头:“她让我明白,我以为的‘最好’,可能还远远不够。” 第二天,面包坊门口贴出一张纸条:外出进修,归期未定。</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秋去冬来,北市小区的梧桐树叶落尽又绽新芽。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像往常一样经过商业街,惊喜地发现——面包坊的灯又亮了。 推门而入,熟悉的门铃声中,阿小文转过身来。她瘦了一些,眉宇间却多了几分以往未见过的从容与自信。</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尝尝这个,”她递来一个牛角包,“新学的手法。” 那可颂层次分明,外酥里软,黄油的香气浓郁却毫不腻人——是我吃过最棒的可颂。 小文面包坊重新开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北市小区。老顾客们纷纷回归,对新口味赞不绝口。就连周边城区的美食博主也慕名而来,小店渐渐有了名气。</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月的一个早晨,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再次停在了店门口。 贵妇人走进店里,神情有些迟疑。阿小文正在整理橱窗,回头见到来人,微微一愣。 “我……”贵妇人罕见地语塞,“听说你的面包现在非常不错。” 阿小文沉默片刻,随即露出专业的微笑:“您需要什么?” “就上次那种早餐包篮吧。” “请稍等。”</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坐在角落,看着阿小文熟练地挑选、包装。她还额外放进几个新开发的品种:酒酿桂圆面包和玫瑰奶包。 贵妇人接过纸袋,当场取出一枚餐包品尝。她的表情从谨慎逐渐变为惊讶,最后是真诚的赞赏。 “这……太不可思议了!”她由衷地说,“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进步这么多的?”</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阿小文擦着手,轻声回答:“我去了一趟都城面点研究学院,跟着一位大师学习了三个月。” “就因为我的批评?”贵妇人语气中带着些愧疚,“我很抱歉,那天我说话太重……” “不,”阿小文温和地打断,“该说谢谢的是我。您知道吗?那天,我刚被诊断出暂时性嗅觉失灵。” 我和贵妇人都怔住了。</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是感冒引发的后遗症,医生说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阿小文继续平静地说道,“但我没太当回事,以为凭经验也能做好面包。是您的直白让我意识到,自欺欺人,是对顾客的不负责。” 贵妇人怔怔地问:“所以那时候你失去嗅觉,我还那样批评你……”</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您批评得对,”阿小文微笑起来,“面包不会因为制作者遇到困难就变得好吃。从那天起我才明白,真正的烘焙师应该超越自身的局限,而不是为自己找借口。” 贵妇人沉默了一会儿,从包里取出钱包:“这些一共多少钱?” “免费。”阿小文说,“您给我的不止是一次批评,更是一个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贵妇人最终没有坚持付费。但她留下了一张名片:“我在城北中心经营着一家连锁美食广场,如果你有兴趣开分店,请联系我。” 她离开后,我走到柜台前:“真的原谅她了吗?”</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阿小文摇摇头:“没什么需要原谅的。她说的是实话,而实话有时候很痛,但却能让我们变得更好。”她递给我一个新开发的裸麦面包,“尝尝看?给我点建议。” 咬下面包的刹那,质朴的麦香在口中漫开。我忽然明白,有些礼物看似尖锐如批评,实则却是生活最珍贵的馈赠。</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天,我享受了一次免费的面包。而阿小文,享受了一次成长的馈赠。</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傍晚回到北市小区,在单元门口遇到刚回来的阿小文。“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枫哥。”她笑着说,梨涡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span></p><p><br></p><p><br></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作者简介</b></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史学军,男,汉族,贵州籍,现年70岁。青年参军到云南。转业地方后在云南昭通市辖的党政机关工作至退休,現居住昆明。为中华诗词学会、云南省诗词学会会员。云南省南社研究会会员、智库专家。</span></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