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园落日晚霞

李

　　我立于昆明湖畔相机三角架旁，时值黄昏将尽。游人稀疏了，园中渐次沉寂，唯有晚风拂过柳梢，发出沙沙微响。此日天朗气清，原是寻常一日，却不意晚霞竟如斯绚烂，诚为难得一见之景。

湖面像一块被揉碎的金红绸缎，晚风拂过，褶皱里都淌着霞光。远处十七孔桥的轮廓浸在暮色里，桥洞成了镶着金边的画框，框住半片燃烧的天。

水波晃着碎光，把“血染”的浓烈，晕成温柔的胭脂色。桥身的影子卧在水里，和天上的霞，融成一片分不清边界的暖。

　　那十七孔桥静卧湖上，宛如长虹饮涧。桥孔整齐排列，本是人工之极致，此刻却在自然之力的点化下，获得了别样的生命。起初，西天仅泛着淡淡的橘黄，云絮散漫地浮游，并不如何惹眼。我本欲归去，忽见天际颜色渐深，竟如丹青高手在挥洒颜料，一层深似一层。

霎时间，整个西天燃烧起来。非是凡火，乃是天火；不灼人目，反照人心。霞光泼洒在昆明湖面上，水天相接处，竟分不清何处为实，何处为影。

游人多驻足而观，有的举镜欲摄此景，有的默然无语。一对老夫妇相携而立，老者以手遥指，老妪颔首微笑，他们面上皱纹里也盛满了霞光。我想，这二位或许历经沧桑，此刻却在霞光中回到了某个遥远的共同记忆里。又有少年奔跑呼号，欲以手机留影，然而跑东跑西，总觉取景框不能尽收天地之美，终于颓然作罢，索性静立观赏。人间百态，在此霞光下皆被镀上一层柔和金光，平日里的种种计较与烦忧，似乎也暂时消散了。

霞光最盛时，每个桥孔内皆可见光柱倾斜而下，犹如天庭降下的阶梯。孔与孔之间明暗交错，形成奇妙的韵律。这人工的建筑与自然的杰作，在此刻达成了一种永恒的和谐。十七孔桥不再仅仅是清漪园中的一处胜景，而成了连接天地的媒介，沟通古今的通道。

我独坐石凳，看第一颗星子在渐蓝的天幕上亮起。忽然明白，世间至美之物，往往不期而遇，不可复得。今夕之霞光，永不再现；即便他日重逢，亦非此刻之光影、此心之境。正如人生中许多珍贵时刻，皆是一次性的馈赠。

离园时回望，十七孔桥已融入暮色，只余模糊轮廓。但那十七个洞孔中曾经盛满的霞光，却永久地盛在了我的心孔之中。天地大美，或许就是为了唤醒人心中那些沉睡的孔洞，让光得以穿过，照见生命本身的庄严与绚丽。

摄影的人比游园的人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