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访伊河源

范范

ID:64436369 题记：一滴水钻透伏牛山的骨骼，便驮着岩层的月光，认了奔赴的使命。 　　秦岭余脉八百里伏牛山西麓，老君山脊的分水岭在此划开天地：南水入长江，北归黄河。 而黄河水系洛河，最大支流伊河，已在陶湾镇闷墩岭的幽谷中流转千年。 　　 盛夏。我们避暑栾川陶湾镇，惊喜伊河源景区竟然就在附近。 史书记载，伊河出自栾川，源在陶湾镇的闷顿岭。 　　一念既起，几番探访。 每一次走近，都似赴一场与流水、与时间、与传说的约会。 　　沿伏牛一号公路，驶入一段平顺的彩虹山路。 　　流动的山峦叠翠，近前的植被绿得发亮，远山淡成青雾。 　　蓦然，“伊河源”石刻闯入视野，安静得像被人间遗忘。 　　停车刹那，淙淙溪声，混着松香与凉风扑面而来，这是伊河给我们的见面礼。 　　山若有言，该是这潺潺水响。 　　这是曾被开发规整的景区，如今已褪去雕饰，归隐山野。 　　桥仍在，路还完整，如时光遗落的一页日记，原始、清幽、避世。 　　绿荫交互掩映溪岸，流水澄澈，如流动的琉璃，阳光韵成金色波纹，沉在水底。 　　青苔覆石，溪水遇浅滩即漫开，露出细密的沙粒。蜻蜓飞临，小鱼群悠然来往，如散落溪中的音符。 　　俯身触水，凉意从掌心沁入肺腑。这不是城市规整的冷，而是自带呼吸的鲜活清凉。 　　两岸松树、青冈栎密布。 “鱼蚌石”景处，溪边有红桦树，枝叶倒伏，皮像剥落的宣纸，露出琥珀色的树干，轻触，似带着自然的体温。 　　山茱萸已挂青果，村民说等九月红透采摘，满树都是卵圆形的小灯笼，那是六味地黄丸一味良药。 　　板栗、柿树在阳光下低语。 　　一棵不认识的树在风中摇曳着红果子：四照花，别名山荔枝，果实可食可酿酒。 　　摇落几颗，果肉糯甜清香，山野里总藏着太多惊喜。 　　最熟悉、惹眼的是一棵又一棵老核桃树。摇落裹着青皮的果实，门缝夹开，小心拨去薄膜，露出雪白鲜核桃仁儿。 爆浆的奶香，多天前就吃馋了这山野奖赏。 　　标识着海拔1599米处的龙潭，巨岩横卧，泉自缝出，汇潭成瀑。 　　这里，是孩童乐此不疲的戏水天堂。 　　山不言语，只以水声、笑语，消解行人疲惫。 　　二访伊河源，我们放慢脚步，欲寻山涧藏着的故事。 栾川古称鸾州，传说鸾鸟曾栖息这里，伊河称“鸾水”。 　　后来商相伊尹从这里走出，河改伊名；汉臣张良也曾归隐于此，抛却功名，只留山色入怀。 　　唐代李吉甫“龙门南岳尽伊原”、白居易“下马闲行伊水头”的诗句，仍在山谷回响。 故事无痕，却无处不在。 　　这伏牛山的血脉，海拔两千米的伊河源，负氧离子裹着林木清香入肺，被冠以“中原肺叶”，是大地的呼吸，一呼一吸间，整个山谷都有了生机。 　　村民说这水有灵性，寒冬都不结冰，细品还有些甜，他们视如珍宝，守溪如守祖业。开民宿的店家，主用水，大多是自打的百米深井。 这山是巨石累累的山，石头累就的 “龙宫”里，有涓泉细流。无论雨前雨后，喀斯特地貌滋养的溪水，总保持着不急不缓的节奏。 　　才知，伊河、洛河两河源头，直线仅距30公里，却在伏牛山两侧背向而行。 像认了不同使命的兄弟，相约偃师渡口重逢——东方两河文明的源头，原本如此相近。 　　鱼蚌石附近，有温和的警示牌拦路。 　　我一人钻过石洞，一条荒芜的小路伸向林中，犹豫间，又被断后的先生吆喝，只得折返。 　　心有不甘，几天后有了伊河源三探 我与小菊结伴，穿过石洞。 　　几处木栈桥，苔痕斑驳，破损严重，两人一一轻身而过。 　　更破损的栈桥，小菊更谨慎，自愿绕道。 　　若遇横卧巨石挡路，石身会被凿出一层层台阶。 　　未开发地带少有游人，竟有一户店家支棚售货：纯净水、几样饮料与点心。 疑惑那辆电动车，如何“骑”得上来？ 　　询问下山一女士，娘娘山还有多远？      “娘娘山？你上不了，你俩呀！” 　　娘娘山，最接近伊河源头。 相传，开天辟地时，太上老君看此山巍峨雄奇，遍插剑于此。王母娘娘寻遍群山，被此处吸引，放绣花鞋作记，终被封得山主。 　　河谷敞亮处，被一汪碧水惊住：天光树影尽落水中，清可见花岗岩纹，静似大地眼眸，连云影掠过都小心翼翼。 　　所有的源头，终将走向辽阔，而此刻，它只为你清澈。 　　锈链木吊桥咯吱作响，犹豫片刻，我们一前一后，颤巍巍大着胆子小心走过。 　　 遇两位折返游人，再问。 去娘娘山，估计得好几个时辰。再走二十分钟，可以有“天梯”爬。 远望，密林遮了大半视线，一块巨石，如巨兽蜷卧山顶，想象伊河源，该是它唇边滴落的甘露。 　　小径幽邃荒芜，没入密林深处。溪声更脆，溪影更幽。这是我们能走的，最远处。 　　未能得偿所愿，寻溯更远，已经尽力，且已享得山野之趣。 　　伊河之源，柔时，遇石则绕，遇滩则漫；韧时，纵使一缕细流，也要聚滴成溪、汇潭成河。 　　从这两千米山坳出发，淌过嵩县险峻峡谷、伊川万顷稻田，在龙门石窟之下汇聚黄河，东归入海。 　　终究带不走谷里的云、涧里的风，却与这千年山水的传说，结下一段薄缘。 　　青山渐渐退成远景，而水之沁凉、树之清香、风之柔和，都留在了盛夏的伊河源。 那岩层渗出来的光，苔藓滤过的绿，水石相击的回响，又悉数揣入胸怀。 　　伊河记得要去的海，我记得这三度寻源的路、掌心那一掬伏牛山裂隙深处的温柔。 　　拍    摄：范范小菊      文字及编辑：范范      拍摄时间：2025年8月12.13.17日      拍摄地点：河南栾川伊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