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龙秋风忆恩师

峰雨同行

任何一所镇子,学校都是文化气息最浓厚的地方,小学和中学就像一双孪生兄弟,肩负着整个镇子的希望和未来。而中学就像家中的长子,责任更大,担子更重。孩子三年后能不能走出镇子,走向哪所高中,这是镇子上乡亲目光所聚的地方。<br> 有位教育界人士曾讲过,必须抓好镇子上的教育质量,一所学校,尤其是镇子上中学决定着当地村民未来十年的受教育水平和文化程度,放眼望去,街上百分之八九十的贩夫走卒亦是当地学校培养出来的,我深以为然。<br> 从求学于元龙,再跳出“龙门”到更远的地方取经,兜兜转转,归来回到原点工作已有二十余年,在此期间,元龙中学的沧桑巨变犹如昨日重现,还有每逢寒暑假走马刀似的换将更是耳熟能详,有同事戏谑说很像隔壁庙会戏台唱戏的,欢快的唢呐吹起,坐在办公室闭眼都能知道这是“上王上将”了,我倒觉得那调调过于“老派”,不如歌词“军哥嘹亮,哥已出场,一二三四!”更有朝气。<br> 欢呼完毕,不管是推陈出新还是旧颜换新容,该务的主业还得继续。<br>将老师处成同事,与老师而言是一种欣慰,与自己而言多少有些愧色,在我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那就是老师永远是老师,任何时候比老师刻意“慢”半拍,这是我唯一能对老师所做的。<br> 已故去的万仓老师、还有退休颐养天年的宝仓老师、含饴弄孙的福禄老师,尚还一起共事的冯强老师,期间调到城区的平学老师,还有领导老张、老陈、这几位都是将我这个学生辈的小子,硬生生扶到了“小兄弟”的位置。<br> 万仓老师,物理老师出身,白家庄人,毕福剑毕姥爷的发型,白老师性格随和,好酒,也喜欢和年轻人斗酒,斗酒完喜欢一本正经的吹大牛,因此我们私下称其“老白”、“老汉”,但“白老汉”的称呼是我的专属称谓,因为我觉得“老汉”可以有千千万,但有文化的 “白老汉”在我心目只有一个,也只能出现在我写的歌词《元龙民谣》中,可惜他“掉队”好多年了,也无缘对我的文章“指指戳戳”了。白老汉还在的话,看到我的文章定然是煞有介事的鸡蛋里挑骨头,但我知道白老汉夸张的皱眉,嘴里嘟囔着“这个、哪个”,嘴角上扬难掩的笑容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我的老父亲在我求学时经常上演这样的情景,一张脸上两幅表情,额头、眉毛晴转多云,嘴角杨柳拂面,这是“保守派”们惯用的把戏,君子有成人之美嘛,看破不说破,让子弹飞一会儿吧。又是一个秋天,也是一个怀人的季节,白老汉安息吧,仰韶文化的彩陶应该能够配得起您高贵的气质。<br> 宝仓老师,后庄人,在中学隔壁的村子,其实我认识陈老师很早了,上高中那会,我租住在后庄村,曾有一段时间和陈老师在一个巷子,每天出出进进打好几次照面,那时后庄村还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吃水全依赖于戏台外面的一口老井,将井上缠在轱辘上的井绳放下去,搅动轱辘再把装满水的桶子吊上来。<br> 每天陈老师上班前挑着空桶出门,然后顺道将空桶放在井旁,中午回家吃饭时在井上挑水回家,借用退休领导曹主任的调皮话总结就是:“一工搭两闲,拾粪加拜年”,这句话虽然概括的准确,但总觉得不够洋气。哈哈,冒犯了,曹主任!对领导们我是很尊敬的,只是我对您这句地域性的方言俚语印象深刻罢了。<br> 因为宝仓老师在初中部教书,对宝仓老师的最初印象仅限于此,后来成为同事后,发现陈老师其实是个很风趣的人,聊天时冷不悠悠一句调皮话绝对能笑疼你的肚子,一个严肃的问题,用他诙谐幽默的话语中说出来,嘻嘻哈哈笑过之后才意识到这笑话其实一点也不好笑,这正是陈老师独有的智慧,这貌似“胡说八道”中暗藏了一本正经,放眼观之当下自媒体,似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者众。<br> 福禄老师和我相处时间最长,因为学校的需要,我的工作岗位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调整,我和福禄老师在财务待了近八个年头,与我而言这是一个陌生的领域,狗咬刺猬——没处下嘴。好在有慧明老师和福禄老师两位师傅不厌其烦的教,才使得我这个没上过犁沟的牛犊子踉踉跄跄地上地了,好在财务上也无风雨也晴,两位师傅保驾护航,瘌蛤蟆支桌子——硬撑,就这样勉为其难地八年过去了。因为工作岗位性质和职责,福禄老师一丝不苟工作态度和较真劲令人印象深刻,也为之动容,譬如福禄外出异地,上级检查账本,为了取他的钥匙开抽屉拿账本,打电话、回他家拿钥匙,开视频连线,写书面材料,找开锁见证人,花费整整一个下午,但财务讲求的严谨,因为这里面有一份深深的责任在里面。工作繁忙的时候,福禄老师每天早上到铁桥下面张丽萍的大饼店买大饼,几年间蹭吃蹭喝老刘的大饼少说也有几百个吧。不忙时也有过几次和老刘课外活动摸鱼“溜出去”舒展一下筋骨的趣事,老刘带我到吴家崖半坡的草丛里寻找湮没在泥土里的残碑,一块由区政府立的“蔡科遗址”还是“蔡科韶址”已记不确切了,然后老刘讲他的求学经历,讲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尹校长讲元龙的风土人情。。。。。。<br> 驾车和老刘攀登井儿村的天柱山,老刘站在山顶今人仿制出来小尺寸的烽火台上,俯视山换水抱的元龙镇,不知道会不会从心底呐喊一句:“这是老刘家的江山”,恍惚间这老汉会不会穿越到大明朝呢。老刘站在烽火台上,风忽然起了个调皮的念头,踮起脚尖溜到老刘脑后,对着那绺精心梳理的“遮羞发”轻轻一吹——原本服帖的发丝顿时竖起,在阳光下变成一簇颤巍巍的蒲公英。这哪里是老刘分明就是小刘,我迅速按下了快门。<br> 上班后,慧明老师在我的人格完善和工作态度上带来很大帮助。我性子急,做事急躁,而数据讲求严密准确,靳老师沉稳内敛的做事风格使得我做事渐渐慢下来了,在纷繁芜杂的外界干扰中静下心来做事,力争完整、准确。文科脑袋短路是常有事,拎不清时就得请师傅出山,尤其是年关决算,时间紧任务重,有时候因为决算软件数据调不平,我熬的爬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师傅还在点电脑前一脸倦容地为我善后,心里满满是愧疚。记得有次账务对账问题,因为是周末我和靳老师在电话里对账,等挂完电话足足通话四个半小时,亦有半夜驱车将师傅接到家中加班的情景。<br> 语迟者贵,靳老师很少疾言厉色,语迟不是不善言辞而是思忖那句话该不该说,用什么方式表达最合适,换句话说脱口而出的话往往都是不过脑子的。每每我冲动做决定或者有畏难情绪时,靳老师默不作声,注视我时左右移动的眼神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师傅是有大智慧的人,是有格局和担当的人,师德和人品绝对配的“师”的称呼。<br> 又是一年秋风起,又是一年怀人季。<br>元龙中学的钟声照旧敲响,讲台上的面孔却如走马灯般流转。每逢寒暑假,校门口便会上演“将军换防”的戏码——同事们笑言如同庙会戏台,唢呐一响,便知是谁登场。而我却总想起那个专属的旋律:“军歌嘹亮,哥已出场,一二三四!”这调子比传统的唢呐更多几分朝气,恰似教育这场永不落幕的远征。<br> 在这场远征中,我有幸被一群老师托举着前行。他们将我这个学生辈的小子,硬生生扶到了“小兄弟”的位置。这份情谊,如山间的风,吹拂了我二十余年。<br> 万仓老师,那位顶着“毕姥爷”发型、好酒善侃的物理老师,如今只能在记忆中对饮。他若还在,定会对着我的文字皱眉挑刺,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终究会出卖他的满意。他是那种典型的“保守派”——额间乌云密布,嘴角杨柳拂风。如今,彩陶般的沉静终于配得上他高贵的气质,愿他在仰韶文化的长河中安息。<br> 宝仓老师的风趣,像后庄村那口老井里的水,深不见底却清冽甘甜。他总能用最诙谐的方式,点破最严肃的命题。那些看似“胡说八道”的调侃里,藏着比当下自媒体更真实的人生智慧。还记得曹主任那句“一工搭两闲,拾粪加拜年”,虽不够洋气,却精准地道出了那个年代教师的生活哲学。<br> 与福禄老师共事的八年,是我与数字较劲的八年。在财务室这个陌生战场,他是最严谨的守门人。为取一把钥匙,不惜动用视频连线、书面材料、见证人——这不是固执,而是对责任最深的敬畏。闲暇时,我们寻访残碑,登临天柱山。当山风撩起他精心梳理的“遮羞发”,那个瞬间,他不再是严肃的财务,而是站在烽火台上指点江山的少年。<br> 而慧明老师,则用四个半小时的通话和深夜加班的陪伴,教会我何谓“语迟者贵”。他默不作声的注视,比任何训诫都更有力量。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我学会了在急躁中沉淀,在困难前担当。他是真正配得上“师”这个称号的人——用沉默滋养智慧,以行动诠释师德。<br> 如今的元龙中学,依旧在换将与守业中前行。讲台上的面孔变了又变,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操场两边那排老松树依旧在秋天洒落金黄,教室里的读书声依然迎着晨光升起,而老师们用生命影响生命的传承,还在继续。<br> 正如街边那些贩夫走卒大多出自当地学校,一所乡镇中学承载的,不仅是孩子们的未来,更是一个地方的文化基因。在这里,教育不是口号,而是每天挑水担柴般的实在;老师不是头衔,而是如山间清风般的陪伴。<br> 秋风又起,吹过元龙镇的街巷。我知道,有些老师已经走远,有些正在老去,但他们留下的印记,早已融入这片土地的肌理。而教育的火炬,依旧在一代代元龙人手中传递——不论舞台上的“将军”如何更替,这场关乎希望的远征,永远不会落幕。<br> 2025.8.31日凌晨四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