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故乡的味道

医者~~道也

文/医者~~道也

图/医者~~道也

故乡，是一幅用岁月精心绘制的画卷，每一笔都饱含深情，每一处都藏着动人的故事。它的美，不仅仅在于山水田园的宁静，更在于那些平凡却温暖人心的故事，这些故事如同一颗颗珍珠，串联起我对故乡无尽的眷恋。​那条河、那只鸡、外婆的吊子、父亲的渔网，就会从记忆的深海里一艘艘浮起，载我回到雾气弥漫的清晨：母亲把第一块红烧肉夹到我碗里，说“趁热”；父亲把鱼腹最甜的那块剔好刺，放在我饭尖；外婆把鸡腿撕成丝，菠菜在滚水里翻了个身……

列车在凌晨五点穿过最后一座隧道，南方的雾气像一条温热的毛巾，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口鼻。我把额头抵在车窗上，看见远处零星的灯火像撒落的豆豉——那是故乡人炒锅里最先爆香的佐料。三十年了，我离开得足够久，久到城里的超市已能买到真空包装的土猪肉、冷链直达的走地鸡，却仍旧买不到此刻在胸腔里翻滚的那股味道。

　　故乡的河流，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的风景。童乡河蜿蜒流淌，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自由穿梭。小时候，我常常和小伙伴们在河边玩耍，捉小鱼，摸螃蟹，欢声笑语回荡在河畔。有一次，我不小心滑进了河里，河水冰冷刺骨，我惊慌失措。就在这时，一位正在河边洗衣的阿姨迅速跳进河里，把我从水里拉了出来。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我取暖，还轻声安慰我。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母性的温暖，那是故乡给予我的安全感。

　　故乡的味道，就是家家户户圈养的牲猪。那个时候，每年过节，来了客人才能吃到的“山珍海味”。记忆里最深的是母亲做的松滋肉与粉蒸肉，至今回味无穷。记忆里的厨房很小，三口砖灶一口铁锅，灶膛里的草木柴火“哔剥”作响。母亲蹲在灶前，把切成方丁的五花肉先煸出一锅猪油，油花翻滚时，她撒一把姜片，再“滋啦”一声浇进两勺酱油。肉在锅里打着旋，慢慢由红转褐，酱油与猪油交缠出乌亮的浆，空气里先有了甜，再有了咸，最后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厚”——像冬天晒透的棉被，拍一拍，阳光就腾起来。

那锅肉并不急着吃。母亲总留半碗在锅底，第二天早上下一把干河粉，粉吸饱了肉汁，根根分明却带着软糯；或者切一块老豆腐，把肉连汁扣进去，搁在饭面上蒸，揭开盖时，豆腐的孔隙里全是亮晶晶的油珠。我们兄弟几个就蹲在灶边，一人一只搪瓷碗，碗底先舀一勺饭，再浇两勺肉汁，筷子一拌，发出“沙沙”的声响，像雪落在松针上。

　　老屋后门就是河，河水连着稻田灌溉的沟渠，河清水秀，河里的鱼儿嫩肥肉鲜，是餐桌上一道别有一番风味的佳肴。每当春暖花开，河里白鲢、鳊鱼、鲫鱼，就在河里开始扑腾，鳞片闪成碎银。春雷一声震天响，就是鱼儿最活跃的时期，它们都想跃跃欲试，跳出龙门，沟渠里，稻田里到处都有鱼儿的身影，随手可捕捉。

那天，我们兄弟几人捕捉了很多鱼。父亲把最大的那条留给我们，剩下的装进木桶，提到镇上换油盐。杀鱼时，他让我蹲在旁边看：刀背逆鳞刮三下，鱼背立刻露出青白的肉；剪刀探进鱼鳃，“咔嚓”一声，红鳃像两片枫叶落水；再剖开鱼肚，黑膜一撕，满手都是河水的腥甜。父亲不急着洗，先拿盐粒搓鱼身，说这样“去腥提鲜”，十分钟后才用清水冲，鱼竟有了淡淡的乳香。锅里放猪油、蒜瓣、豆豉，鱼煎至两面金黄，再淋一勺自家酿的米酒，火舌窜起半尺高，酒香混着豉香，把厨房熏得像一间微醺的暗房。起锅前撒一把青蒜，蒜叶遇热蜷缩，像一群绿蛾子振翅欲飞。那鱼我们吃得很慢，因为刺多。父亲把鱼腹最厚的那块夹给我，说“这里没小刺，甜”。我含在嘴里不敢嚼，怕甜跑了，等它自己化开，舌尖竟尝到一点点河水的凉。

　　鸡，家家户户都养着。小院里用竹篱围着，鸡们像一群穿褐袍的道士，在菜畦里踱步。外婆说，鸡吃虫、吃草籽、吃碎米，也吃晒干的柚子皮，“吃杂食的鸡，肉才香”。记忆里宰鸡的时候，先把鸡牢好，口里喃喃自语:“鸡子鸡子你不怪，你是人世间的一碗好菜，你先克，早点来”。然后，鸡被割喉，血滴在预先放好的盐水碗里，凝成赭色的块。烫水、拔毛、开膛，动作要快，否则“肉就紧了”。鸡杂被单独装盆——鸡胗切花刀，鸡肝切片，鸡肠打结，用酸泡椒爆炒，是客人们和父亲下酒的最爱。

整鸡则放进砂吊子，加井水、姜片、干香菇，柴火慢炖。吊子的盖是陶的，边缘有一圈凹槽，外婆往槽里注满水，蒸汽顶起盖子，“咕嘟咕嘟”地转，却一滴不漏。三个小时后，汤面浮着一层金箔般的油，鸡肉轻轻一撕就离骨。外婆把鸡腿撕成丝，拌进烫熟的菠菜，再浇一勺原汤，说“给读书人补脑子”。我蹲在门槛上吃，菠菜的涩、鸡肉的甜、汤的鲜，在舌尖上轮流唱戏，最后汇成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再涌到眼眶。

　　故乡的味道，还体现在那些平凡的日子里。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屋顶，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邻里之间互相串门，分享着自家的美食，聊聊家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田野上，金色的光芒洒满每一个角落。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坐在院子里，喝着茶，聊着天，享受着宁静的时光。虽然生活没有现在的富足，但物质匮乏的感觉，让人津津有味，“红米饭，南瓜汤，秋茄子，味又香，餐餐吃的精吊光”。这种简单而平凡的生活，却蕴含着最真挚的幸福。

　　故乡的味道，还在于它的包容与温暖。无论你离开多久，无论你走得多远，当你回到故乡时，它总是用最温暖的怀抱迎接你。那熟悉的田野，那亲切的河流，那淳朴的邻里，都在告诉你，这里是你的根，这里是你的家。故乡的味道，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是一种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眷恋。​故乡，是我心中永远的港湾。在这里，我学会了感恩，学会了珍惜，学会了爱。那些感人的故事，那些温暖的瞬间，都让我更加坚定了对故乡的热爱。无论未来的路有多么漫长，无论生活的风雨有多么猛烈，我都会带着故乡的温暖，勇敢地走下去。因为我知道，故乡永远在那里，等待着我，守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