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魔法

平心

傍晚饥肠辘辘的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喷香的包子味儿——厨房里水汽氤氲，我妈正飞快地把白胖胖的包子从蒸笼里夹出来。 顾不上烫，我咬上一大口，浓郁的酱香中混合着一份清新的鲜甜，原来是酱肉洋槐花包子！ 时令已近白露，干洋槐花是我妈特有的珍藏。对在村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来说，土地和阳光是她心里最踏实的所在。 正月爬坡上岭采回鲜嫩的茵陈、蒲公英，在乍暖还寒的春阳下晾干，便是一年最好的茶饮。 阳春三月，把雪白的洋槐花挤挤挨挨的摊在一个个竹筛子里，任和煦的阳光将其收干水分，慢慢变得焦黄、轻盈。待秋冬季节，时令蔬菜缺少或吃的絮烦时，干洋槐花便成了我们家酱肉包子的独特担当。 三伏天，碧绿的长豆角爬满了房前屋后。我妈把一束束焯过水的长豆角仔细搭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酷暑阳光下，晒成茶褐色的干豆角很快被收进固定的瓦罐，等待以后和排骨、五花肉的完美融合。 我妈之所以爱晾晒干菜，是她从小到大生活艰难养成的习惯。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漫长的冬天，家里一天三顿都是咸菜萝卜白菜粉条。 隔三差五蒸上一笼干洋槐花鸡蛋粉条做馅儿的素包子，便是我们期待的美味。 勤劳贤惠的我妈总是悉心把最单调的食材做出各种花样，让一向挑食的我多吃一点儿。 说来奇怪，我对一些阳光下晒过的“菜干”情有独钟。 新鲜洋槐花的清甜相比晒干的槐花似乎少了一点儿芳香； 和炖排骨相濡以沫的干豆角筋道入味，每次我们都是抢着挑干豆角吃； 用新鲜香菇做牛肉酱，哪里比得过干香菇泡发后的浓郁香味儿呢？ 我常常惊叹阳光的魔法，直到偶遇林清玄先生的美文《光之四书》，才知喜欢“光之味”的岂止我一个人？ 林清玄先生写到：鱿鱼不同于其他的鱼，不经过阳光烤炙，不会显出它的味道。新鲜鱿鱼虽脆，却不像晒干的那样有味、有劲。 新鲜的鱼翅，卖不到什么好价钱，因为一点也不好吃，只有晒干的鱼翅才珍贵，因为香味百倍。 就是一只乌鱼子，干的乌鱼子价钱何止是新鲜乌鱼卵的十倍? 为什么鱿鱼、鱼翅经过阳光曝晒以后会特别好吃呢? 原来，阳光的魔法不仅让它们干燥、耐于久藏，也仿佛穿透它，把气味凝聚起来，使它发散不同的味道。包括中药铺子扑鼻而来的草香药香，在从前，无一不是经由阳光的凝结。 由此想来，人们对“菜干”的收藏就可以理解了。晾干的笋干，黄花菜，木耳，南瓜干，萝卜干，芝麻叶……数不胜数。它们不仅是物质匮乏时的食物补给，更是在阳光的魔力下将其独特的香味儿发挥到了极致。 立秋刚过，朋友从老家给我带回一袋子青苹果。 说实话，这些没有长熟的青苹果吃起来瓷实无味，加上我本来就脾胃较弱，平日对所有的水果都是浅尝辄止，这些青苹果只好放在客厅一角发蔫儿。 一天早晨我突发奇想，把它们晒成苹果干会不会好吃？ 说干就干。我洗净所有苹果，削皮，一个苹果分成八瓣，去掉中间长籽儿的部分。不一会儿，厨房的盆子里就盛满了“月牙儿”。 切着切着，不爱循规蹈矩的我又临场发挥：拿两个苹果切成四瓣的，再拿两个切成薄片，等晒干后比较一下，哪种口感更好。 切好后上笼蒸30分钟，趁热一片片均匀地晾在竹筛子里。 看着东向的客厅飘窗阳光正好，就把两个竹筛子都摆在飘窗上让阳光暴晒。中午时分又赶紧端到南边的大阳台上。 午饭后刚躺下，想起竹筛子放在阳台外边空调外机上会不会晒得更快？于是一骨碌爬起来继续挪地方，顺便用干净竹筷把所有的苹果翻了个身，期待阳光尽快晒出金黄的苹果干。 就这样，跟着阳光的脚步，我一会儿把筛子换个地方，一会儿夹起一片苹果尝尝味道。 晚上竹筛子摆在阳台，白天继续晒，继续品尝，忙得不亦乐乎。 看手机预报天会下雨，我更是担心苹果晒不成干，反而会坏掉，真是寝食不安。 为了防止下雨后坏掉，我夹起切成薄片的苹果干毫不犹豫的吃掉。 还别说，阳光好像真的把原本稀少的甜味封在了风干的苹果片里，吃起来如口香糖一般有趣。 接连几天，预报中的大雨并没有下，我每天在移动竹筛子、翻晒苹果干的过程中忙碌，同时忙着吃掉相对比较干燥的以免坏掉。心里还不停的鼓励自己：绝不浪费一片苹果！绝不辜负朋友的情谊！ 终于又迎来了火热的太阳，38度的炎热高温下，我的苹果干终于变成美丽的焦糖色了！细细品味：酸甜可口，筋道中透着一点儿阳光的味道！ 成就感瞬间爆棚！我几乎想昭告天下了！低头看向竹筛子——才几天时间，怎么就剩下了这么几片了呢？我怎么就等不及全部晒好再吃呢？ 小心翼翼的捧着手心里金黄的苹果干，我知道，接下来再多的苹果我也有办法对付了！还有啥比把吃不下的水果做成干更有趣的事儿呢？相信阳光的魔法吧！ 很快，我的无花果干就隆重推出。阳光把它们粉嫩的果肉晒得齁甜，取一瓣泡在滚烫的红茶里，红茶立马变得醇香回甘！ 这几日天高气爽，骑车走在乡间小路上，看着路边田野里一片片碧绿茁壮的芝麻，突然想起从小到大，芝麻叶糊涂面条是我们一家人的最爱。 我很想喝一碗芝麻叶面条，想念面条里阳光和田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