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之望

细雨微醺

春夏之交，南京老门东的巷子里便爬满了凌霄花。那花攀援在高高的树身上，或是附着于斑驳的灰墙，一簇簇桔红的花朵垂下来，远望去，竟是极妩媚的。我每每经过，总不免驻足凝望，看那些花朵在微风里颤动，仿佛有话要说。

这花大约是有些灵性的。它不像别的花木，甘愿匍匐于地，或是安分守己地生长。偏是要爬，要攀，要向着高处去。细看时，它的茎上生出许多气根，如无数细小而坚韧的手指，紧紧抓住所能及的任何支撑。有人见了，便说它是依附他物而生的，算不得什么高洁的花木。然而我却想，这凌霄花的攀爬，未必是出于怯懦，倒可能是出于一种倔强的生机——既然生来没有参天大树的身量，便用自己的法子，也要看一看高处的风景。

我时常疑心，这凌霄花攀得这样高，莫不是要窥探墙外的世界？巷子里的日子固然安稳，可墙外车马喧嚣，人声嘈杂，俨然是另一个天地。花儿日日伸长了脖颈，将一朵朵桔红的小喇叭举过墙头，是不是在探看那个它从未踏足的世界？又或者，它是在等候什么人——一个久未归来的故人，一个曾经照料过它、而今却远走他乡的主人。

人生在世，谁又不曾借过力？谁又不曾望过高处？凌霄花的智慧，在于它明白自己的局限，却不被局限所困。它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实现了生命的绽放。每当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穿过老门东的巷子，照在那一墙桔红上，我仿佛看见无数个小太阳，正以自己的方式，照亮着这个它们渴望了解的世界。

花的等待，是人类赋予它的心思；而花的攀援，却是它自己的生存之道。这小小的植物，看似柔弱，实则内里藏着一股不肯低头的劲儿。它知道自己生来没有挺拔的枝干，便学会了借助他物；知道自己生命短暂，便开得格外绚烂夺目。有人只见它依附的表象，却不见它向上的决心；有人只道它借力攀高，却不解它志在凌霄的野心。

花开有时，花落亦有时。但就在这有限的时光里，凌霄花拼尽全力地向上、向远、向着光明处生长。它等的或许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生命本身最绚烂的绽放；它望的或许不是墙外的某条路，而是生命无限的可能性。

终有一天，花会凋零，但明年春夏，它依旧会攀上高墙，伸出墙外，继续它的瞭望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