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川西北8

时光倒流

1996年秋第十三天
　　从松潘到成都大约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因为路况差时间没有保障，所以回成都的长途车，都是每天凌晨四点半就出发。汽车沿着岷江边的砂石路行驶，刚出城时，道路两边大屋顶的房子一座连着一座紧挨着公路，幸亏是夜行，否则根本就开不起来，这种路况都是走大马车那个年代留下的产物，根本就不适合走汽车。
　　天刚蒙蒙亮，本来看不见什么车的公路前方，忽然排起一溜长队。头一次停车感觉挺新鲜，于是走到前方查看情况，原来是山体塌方，一块巨石把公路堵住了，有几位在前面开车的司机，正在用千斤顶向路肩方向移动巨石。不久第一块巨石翻滚着冲向江面，并震得山体碎石发出哗哗啦啦的陨落声。

　　第二次停车是在距离茂县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地方，这回堵在路上的车一眼望不到头。听探路的乘客回来说，前方道路施工刚刚放完炮，正在清理现场。对于这种正常或非正常的阻塞，我们车的司机早已司空见惯，听完讲述他一头扎到方向盘上睡着了。可是我们却有两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一是吃，二是拉。“吃”不用发愁，我们发现这里有许多售卖食品和水果的小商贩。甚至有附近的村民，在路边架起炉灶，方便面现煮现卖，看来这是经常堵车催生的生意。

　　可这个“拉”是个难题，上百辆车绵延在公路上，使得女同志不得不爬上山坡，钻进树丛的隐秘处去解决问题。我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问车上的其他乘客：谁有床单？用它在公路边围个圈，五角钱一位可以在里面如厕，然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以便保持清洁。这个生意肯定比卖水果来钱快，而且内急的人不会跟你砍价。话音刚落，同车的人全都笑了。

　　大约熬了两个小时，我们的车终于再次启动。穿茂县过汶川，天虽然越来越暗，可是我们的车速随着路况的好转也是越开越快。这时我才体会到刚才司机打盹睡觉的好处，能够保持最佳的精神状态。

　　听司机讲，今年夏天就在这段路上，一个新司机开着一辆九座面包车，一头扎进岷江。车上坐的是北京电信系统的领导，带着他放暑假的孩子去九寨沟游玩。事后只捞到两具尸体和那辆报废的车。

作为高原与平原过渡地带的川西北地区，每年都会因自然灾害而发生交通事故，因此这里的司机大都练就了一身处惊不乱的本事。曾经就有这样一位英雄司机，在遭遇山体滑坡车辆被困时，他镇定的指挥乘客迅速撤离，自己却连人带车被土方推到江中，最后他跳江得以逃生。
　　之前听龙大叔他们讲过，从成都到松潘这趟班车，曾经有一位司机外号叫“蔡半夜”，因为他开车非常谨慎，所以他的班车经常是后半夜才开到松潘，因此得名。有一次因为熬夜与朋友打麻将，结果凌晨发车后，天没亮一车人就掉进了岷江。死者当中有三个法国人，因为每人赔了一百万人民币，所以从那以后，外国人买长途车票是中国人的三倍。
在我们原来的旅行计划中，本打算在汶川下车，去米亚罗看中国最大一片红叶区的计划。可如今就这时间和速度，我们谁也没有再提此事。直到晚上22点，我们才终于到达成都西门车站，而此时距离我们离开松潘，已经过去了15个小时，这相当于平均每小时才走了二十公里，这就是1996年川西北的交通状况。
按照小易经理分手时告诉我的路径，我们找到了他们来成都经常住的阿坝州宾馆，这里70元的双人间24小时有热水，这对于在车上逛荡了一天的我们来说，简直太重要了。进房间之前我问小超，今天怎么分配房间。
　　他说：“分男女宿舍吧，没（结婚）证罚款六千。”
　　梅姑娘立马追问：“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小超赶紧解释，这一下把我和妻子逗乐了，年轻人对这种事就是敏感。洗完澡、吃完夜宵，一头扎在松软的床垫上，终于又享受到城市人的生活。
1996年秋第十四天
　　今天一天都在陪着俩女人逛街，逛得两男人腿儿都细了。可是本来是满大街瞎溜达，竟然找到了我们想去的松竹园自助餐，这是出发前阿彤告诉我们，可以把肚子吃撑的最佳补给站，于是我们又享受了一番城市人的时尚生活。
1996年秋第十五天
　　站在宾馆外面打出租车，本来想打一辆空间尺寸大一点的车，毕竟三个人还有三个大双肩背。可停在我们面前的确实一辆小奥拓，司机抱怨刚刚违章停车被警察罚款，希望我们能坐他的车。得，那就将就着点吧，于是我眼瞧着他们的车消失在车流中。
他们仨今天坐火车回北京，而我的假期还没有用完，所以我想在四川再转转。先在路边摊吃了一顿当地人吃的撸串，然后钻进刚开门的大商厦，坐在试鞋的长椅上细思量。四姑娘山和米亚罗、海螺沟与峨眉山，本来都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后来因为增加了计划外的牟尼沟，和骑马去黄龙所耽误的时间，现在都成了我备选的目的地。可能就因为十年前第一次来没能登顶，所以我最终选择了峨眉山。 赶到长途车站已近中午时分，正好有开往峨眉山的长途车。这条公路的起始段，十年前还能看见稻田和被翠竹掩映的大屋顶农舍。而如今临街的房子，大部被旅馆饭馆和歌厅所取代，迅猛发展的经济正在加速城市的向外扩张。正当我专注车窗外之际，一个中年男子主动和我搭讪，可是那带着川味儿的普通话听得我似懂非懂，只能礼貌的频频点头。
　　下车时他非让我去他的旅馆住宿，无奈只好跟着他，来到一片距离景区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旅馆区，这里全都是贴着马赛克瓷砖的二层楼，可是记忆中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大屋顶的自然村。我被带进其中一栋楼房，前台服务员递过来价目表，我一看“好家伙”！最便宜的床位费竟然要70块钱。
那位中年男子看见我盯着价目表没说话，于是先给我介绍客房有电视和沙发，然后话锋一转居然给我设计行程，他说虽然住宿贵了点儿，但他可以帮我包车，才四百块钱，一天时间就能将全部景点看完，这样我只住一天就可以了。
　　我没有说话，一直看着他厚颜无耻的表演。我心说了，就您这眼神儿还做买卖哪？就我这模样也不像大款啊？您跟我这瞎耽误什么工夫啊？于是没等他说完我插话道：“我兜里的钱还不够租车的呢？”说完我转身就走。可他还在后面唠叨呢： “别走啊？您先上楼看看啊！”
　　“看什么呀？”我心说了，做生意您也得有点最起码的眼光啊？就我这身打扮儿，也不像钱多的没地方花呀？！于是我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峨眉山怎么能难得住我呢？脚下这条上山的路，十年前我是正着走上去倒着退下来的，因为当时爬山把两条腿都爬僵了。于是我在报国寺附近，找了一家能洗澡的旅馆，25块钱包了一个房间，然后买了第二天上山的车票。
　　由于后山的公路开通了，因此游览峨眉山已经形成固定的模式，既凌晨座小巴车先上金顶看日出，然后顺着公路依次往下走去万年寺和清音阁，这基本满足了人们省时省力看景点的要求。但我的计划是从金顶徒步走下来，圆我十年前的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