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散文之三十七：叩访香积寺

诗易潭

叩访香积寺

文/梁栋

初秋微凉，暑意渐褪。请了高僧和导游循西安城南子午大道悠然南行，终南山翠色隐约在望。一片青砖灰瓦，半掩于初染秋意的树色之间——那便是“净土祖庭”香积寺。缓步拾阶，朱红山门静立如长者，檐角露珠欲坠还留，映晨光一点，恍若含泪的禅眼。殿宇参差，唐风苍浑与禅意清幽交融并存；每一重屋檐，都似一卷翻开的经文，在光阴中低语佛法的深邃。

未入山门，目光先被护法造像攫住。正中一对“二王尊”，左为密迹金刚，怒目闭唇，玄甲沉光，威仪逼人，似以无声之力镇伏魔障；右为那罗延金刚，张口若呼“阿”“哈”之音，筋肉虬结，目光如电，凛然有雷霆之势。环峙其侧，是天龙八部众：天众衣带飘举，宝光隐隐，具足天人之威；龙众鳞甲宛然，蜿蜒欲动，吞吐江河之气；夜叉持械威猛，却目光虔笃，隐现护法之志；乾闼婆抚乐翩跹，周身似有异香浮动；阿修罗虽执兵瞋目，眉间却存敬畏；迦楼罗振翅探爪，凌云之势一触即发；紧那罗低首弄琴，眉目凝神如入妙境；摩睺罗伽人首蛇身，谧静中透着幽玄。诸像姿态各异，共构佛门护法之阵，气象肃然，尘嚣至此忽绝。

穿过山门，便是前院。古柏筛下碎金似的光斑，在青石板上静静流淌。鸟声偶作，与远处风铃相和，更显空庭幽寂。院中矗立天王殿，单檐歇山，翼角轻扬，若飞鸟欲起。“天王殿”匾额墨色深凝，虽有岁月斑驳，愈显庄重浑成。殿中弥勒菩萨坦腹含笑，跌坐蒲团，一手持珠，一手按布袋，笑颜如容纳万物，悲欣皆销。

弥勒背后，韦陀菩萨持杵而立，金甲凛凛，目光如注，守寺护法，刚毅凝重，与弥勒一慈一严，相映成道。两旁四大天王凛凛威仪：持国天王调琵琶弦，涵容四方；增长天王擎慧剑，断尽烦恼；广目天王环揽赤龙，审视大千；多闻天王高擎宝伞，遮护众生。甲胄雕镂精细，神容各异，共护净土安宁。

出天王殿，经一庭桂树，秋风偶度，暗香隐隐，遂至寺之核心——大雄宝殿。重檐歇山，青瓦覆顶，檐角风铃清响，声声如玉，荡心涤虑。楹联曰：“净土祖庭传妙法，香积古刹悟禅心”，一语道尽古刹千年宗风。

殿内光沉影静，肃穆庄严。释迦牟尼佛玉像居中趺坐，高约丈余，披彩袒右袈裟，衣纹流转若水，手结降魔印，目垂慈视，似悲悯众生，又如禅寂三昧。顶悬宝盖流金，光影漾于佛面，神圣盎然。身后壁雕百尊阿弥陀接引像，或合十、或拈印，皆面貌慈祥，指引西方净境。佛座三面环列小龛，内供托莲阿弥陀，净土信仰，于斯昭彰。

佛像前奉日本净土宗所致善导大师坐像，衣色犹鲜，手持经卷，神容肃穆，见证中外法脉渊源。两侧壁画绘佛经故事，色彩虽黯，笔意犹存——佛陀弟子、山河莲池，气象依然，引人入静。

大雄宝殿西侧，立五大菩萨殿。殿宇精雅，朱门半掩，香烟袅袅沁出。自右至左：观音持瓶柳垂露，慈目低凝；文殊骑狮执慧剑，智光熠熠；弥勒笑颜如初，静中藏悦；普贤端坐白象，持如意彰大行；地藏执锡杖、披袈裟，神情坚毅，“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五菩萨共聚一殿，慈悲共愿，香火缭绕中，如闻佛力加被。

其余偏殿，亦各有妙意。观音殿千手观音像金身辉煌，法器琳琅，千臂千眼，悲智广被；文殊、普贤二殿清简静谧，像前炉香微袅，适人静思；地藏殿绘菩萨救度故事，肃穆凝重，愿力磅礴，撼人心魄。

伽蓝殿中，菩萨武装甲胄，持枪屹立，守寺安僧，凛不可犯；大圣紧那罗王殿则奉监斋菩萨，法相慈和，旁置食盒模型，寓念饮食之恩、万物之惜。

漫步寺中，自山门护法至殿内佛陀，从菩萨众相至偏殿清肃，每一重殿宇皆蕴深意，每一尊造像都是对话。此处尘嚣尽滤，唯闻铃语梵响、桂香缭绕、心波渐平。秋风拂落细花，斜晖静照佛身。叩访香积寺，岂仅瞻仰古刹？实乃一场心浴，一席与净土禅音的温柔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