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陈陶生产队的女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总是辛劳顾小家,一身平淡对繁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无丽色夸新镜,只有寒溪浣旧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夜半冰风牛马汗,锄头酷暑菜椒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如今不记光阴老,犹抱鲁金种晚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辈虽然未经乱世,但也历经艰辛。五十年代自不必说,整个九十年代之前,虽然出牛马力却也不得温饱。六、七十年代,我在部队做木工,手工锯、刨木料,年轻时干活“不惜力”,夏天干活时只穿裤衩,汗如泉涌。那时,思想单纯,“做生活”从不“躲懒滑滴溜”,只知道“硬打硬上”,多干活、干好活,超过别人。手掌常常磨出水泡,累了也不好意思休息。需要说明的是,这完全是自愿的,源于不落人后的自尊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婆在生产队,队里只照顾“有点眼眉毛”(混的略好)人家的媳妇,园田管理的轻快活挨不到她,她和别的一些女人干的都是苦力活。那时男人们多数在外面干手艺搞副业挣钱交队买工分,队里的体力活都由女人们干。女人们用平板车拉菜到连云港卖,那时墟沟到老窑的公路是沙土的,大坡很多、很长,来回三四十里,凌晨动身,晚上八九点方回。她们拉沙或拉石子送到工地,一板车一吨重。两个女人一辆车,每天走路不知里程,流汗不知升斗,真真是“屁头打脚后跟响”、“汗珠打脚面响”。本庄一陶姓女青年拉沙,因车子太重驾驭不住,撞死在路边树上(现墟沟万山大厦处),没有任何赔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火车从东北拉来的落叶松都是十米多长,合抱粗细,都由能吃苦的陈陶庄的女人们卸。木头在车厢的顶部时还容易卸,越是往下越费劲,越危险。一次冬夜,来了一列火车大木头,老婆因连续干重体力活实在拖不动腿,我替她抵班,一节车没卸完,大脚趾趾甲不慎被大木头轻轻挤掉,圣江架着我步行三里到墟沟医院包扎后瘸着走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辛苦的还有装卸、堆放叶粒、叶粉。一列火车几十节车厢的大麻袋包,都是这些女人卸下火车再装上平板车拉进外仓大库。最令人生畏的是堆垛子,一麻袋叶粒二百斤,从地上直堆到五、六米高。两个人各拎麻袋一头,中间一个人“烧火”,三人一起用劲往垛子上扔,后面进库的板车像“大伊山小猪——缕缕带趟”,络绎不绝,没有尽头。粉尘呛人,个个灰头土脸,吐出的痰都是黑的。这个活一干就是一个通宵,基本不能停歇,连喝水都要快,遇到吃饭时间也不能回家,饭都是家里人送去,女儿童年时经常钻铁路专用线大铁门下面的缝隙送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些装满木头、叶粒的火车往往来得不是时候,越是寒冷的冬夜越来的勤。“牛马”们最怕夜半“鸡叫”,夜半或凌晨,累了一天的女人们睡的正熟,寂静冰冷的夜空忽然响起急如星火的声音:“起来了!来火车了!快!快!”女人们再不情愿还得起来,多数是空着肚子出工,又一场战斗打响了,又一天“剥皮”“生活”开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抵过几次工,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觉得那不是人干的活,更不应该是女人干的活。那些年,女人们个个瘦的像勒鱼,根根肋骨看的很清楚。即使是这样干,最好的年成,年底“决分”也只一、二百元(一年所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我国能换外汇的大概除了煤炭就是农副产品。从连云港出口的农副产品大多是“叶粒、叶粉”、“地瓜干”、泡桐木,多来自河南、陕西。墟沟街上设有河南、陕西外贸办事处,专司其事。所谓“叶粒、叶粉”其实是用树叶加工而成的,日本人把化肥卖给我们,他们自己用我们的“叶粒、叶粉”当肥料,养地、环保。我估计,当时河南、陕西的树也都会同这些女人一样像“失奶”的孩子皮包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虽然是集体体制,但并不是后来一些人说的“大锅饭养懒汉”,而是恰恰相反,农民们并不偷懒,说他们“出勤不出工,出工不出力”,全是“嚼舌根”的“亡影话”,全是放屁!——这里必须给他们正名。也许,没有这些女人牛马一样的高付出低回报就没有现在国家的富裕?有人这样认为吗?我们现在吃饱了,不能只记得“第六个馒头”的好处而忘了“前五个馒头”的功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女人们除了“吃人饭使牛力”,还要做家务,还要哺育孩子。冬天都是在清晨和晚上到涧沟里“打冻碴”洗尿布、洗衣服,因此多数患有关节炎,现在一遇冷水胳膊手脚就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土地转城后,生产队和大队的巨额集体资产被公家“一把收库项”,全归“公有”,与这些妇女“没有麻毛”,她们“失业”了,成为没人问没收入的一群。许多年后她们才有了“退休金”,从每月100元到200元、400元,又到现在(2021年)的600元。如今,陈陶庄的女人们老了,她们大都落下腰疼、腿疼的毛病,走路驼着背、弯着腿,形体很难看。即使如此,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妇(包括老翁)也不闲着,她们在山坡开垦点小地,种点蔬菜,或“趴蛎崖头”敲点海蛎子拿到街头换几文小钱,但也时不时遭受城管的呵斥和驱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原写于2006年,2021年10月略加补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图片来自网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