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状元章衡(十三)

钟老师心理咨询与写作

<p class="ql-block">第十三章 丁忧著书</p><p class="ql-block"> 元丰三年暮春,章衡扶着母亲的灵柩,自青州返回故乡建州浦城。按宋朝礼制,丁忧期间需“居丧守孝,闭门谢客”,他便在祖宅旁收拾出一间旧屋,作为守孝与读书之所。屋内陈设极简,只有一张案几、两把木椅、一个书箱,案上摆着母亲的灵位与一盏长明灯,每日清晨与黄昏,章衡都会焚香祭拜,动作迟缓而庄重,眼底的哀戚久久未散。</p><p class="ql-block"> 守孝之初,章衡整日沉浸在丧母之痛中,常常对着母亲的灵位发呆,有时一站便是半日。族中长辈见他日渐消瘦,劝他“节哀顺变,多寻些事做,转移心绪”。章衡听后,沉默许久,才缓缓点头——他知道,母亲生前最盼他“有所为、不荒度”,若自己一味沉溺悲痛,反倒辜负了母亲的期望。</p><p class="ql-block"> 这日,章衡整理父亲留下的旧物,在书箱底层翻出一叠残破的史书,是父亲生前研读的《史记》与《汉书》,书页上满是批注,有的标注着“此处与方志不符”,有的写着“史实存疑,需考证”。看着父亲的字迹,章衡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历代史书多为史官奉命而作,难免有疏漏与曲笔,若能编撰一部详实准确的史书,可为后世治国者提供镜鉴。” </p><p class="ql-block"> 彼时他忙于科举与仕途,未曾将这话放在心上,如今闲居守孝,又念及“近年变法推行,朝中对前朝制度多有争论,却因史料混乱,难有定论”,便生出编撰史书的念头。他并非心怀“著书立说、流传千古”的宏大志向,只想着将此事作为丁忧期间的寄托,既能打发时光,也能完成父亲未竟的心愿。 </p><p class="ql-block"> 章衡决定编撰一部编年体史书,取名《编年通载》,以时间为脉络,记录从上古到宋初的重大历史事件。为确保史实准确,他先将家中藏书与父亲留下的史料分类整理,列出编撰大纲;又派人去建州府学与周边州县的藏书楼,借阅《资治通鉴》《通典》等典籍,以及各地的方志、碑刻拓片。 </p><p class="ql-block"> 编撰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前朝史料繁杂,不同史书对同一事件的记载常有出入。比如关于唐太宗“玄武门之变”的细节,《旧唐书》与《新唐书》的描述便有差异,《旧唐书》称李建成“谋害太宗”,《新唐书》却补充了“太宗亦早有夺权之心”的记载。章衡无法判断孰是孰非,便派人去长安,搜集当地的碑刻与民间传说,又查阅《大唐创业起居注》等一手史料,最终综合多方证据,在书中客观记录“玄武门之变,太宗杀建成、元吉,遂登帝位”,未加主观评判,只在文末注明“史料存异,此处从多数记载”。</p><p class="ql-block"> 又如关于北宋初年“陈桥兵变”,有的史料称赵匡胤“被迫黄袍加身”,有的却暗示他“早有预谋”。章衡特意派人去陈桥驿,走访当地老人,查看当年的驻军记录,发现兵变前赵匡胤曾多次调动军队,绝非“被动接受”。他便在书中如实记录“赵匡胤率军北上,至陈桥驿,将士哗变,黄袍加身,遂还京称帝”,既不回避“兵变”事实,也不刻意抹黑,尽显客观。</p><p class="ql-block"> 为搜集更多佐证,章衡常亲自走访周边州县。建州境内有一座唐代古寺,寺内保存着一块《唐会要》碑刻,记载着唐代的赋税制度,与史书中的记载有出入。章衡得知后,冒着大雨前往古寺,在碑前驻足三日,逐字抄写碑文,又与寺中老僧交谈,了解碑刻的来历。回到家中,他将碑文与史书对照,发现史书中“唐代租庸调制”的记载遗漏了“灾年减免赋税”的条款,便在《编年通载》中补充注明,还附上碑文拓片作为佐证。 </p><p class="ql-block"> 丁忧期间,常有亲友前来探望,有的劝他“多为日后仕途谋划,别把精力浪费在史书上”,有的想请他帮忙疏通关系,谋求官职。章衡一概闭门不见,只在门上贴了一张字条:“丁忧期间,谢绝访客,若为史料考证之事,可遣人送信。”久而久之,亲友们便不再上门,只有负责搜集史料的差役,偶尔会送来新的典籍与碑刻拓片。</p><p class="ql-block"> 章衡每日的生活极为规律:清晨焚香祭拜母亲,随后便坐在案前编撰史书,直至正午;午后翻阅新搜集的史料,核对前日所写内容;黄昏再祭拜母亲,之后继续修改书稿,常常忙到深夜。案上的油灯换了一盏又一盏,书页上的批注写了一行又一行,他的头发渐渐生出白发,身形也愈发清瘦,却从未停下笔。</p><p class="ql-block"> 元丰六年春,历时三年,《编年通载》终于完成初稿,共计二十卷,近百万字,从三皇五帝写到宋太祖建隆元年,涵盖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个领域,每一处存疑的史实都附有考证过程与佐证来源。初稿完成那日,章衡捧着书稿,走到母亲的灵位前,轻声道:“娘,儿子完成了一部史书,也算没辜负您与父亲的期望。”说罢,泪水落在书稿上,晕开了墨迹。</p><p class="ql-block"> 此时丁忧期已满,章衡将《编年通载》初稿仔细装订成册,派亲信送往汴京,呈给神宗。神宗阅后,对身边的大臣赞道:“章衡这部《编年通载》,详洽有体,考据严谨,既可补前朝史料之缺,又能为今日治国提供镜鉴,实属难得!”当即下旨,召章衡回京任翰林学士,参与编修国史。</p><p class="ql-block"> 旨意传到浦城时,章衡正在修改《编年通载》中的一处疏漏。接到旨意后,他沉思片刻,随即上书神宗,称“《编年通载》初稿虽成,却仍有多处细节需修订,如唐代科举制度的记载尚需核对《唐六典》,五代十国的疆域划分需参考《五代史》地图”,请求延期回京,待书稿修订完毕后再赴任。 </p><p class="ql-block"> 其实章衡并非真的“忙于修订书稿”——他深知此时朝中新旧党争已趋激烈,新党坚持推进新法,旧党伺机反扑,自己若贸然回京任要职,必然会被卷入纷争。丁忧三年,他远离朝堂,早已习惯了清静的生活,也不愿再陷入党争的漩涡,便借“修订书稿”为由,暂避锋芒,尽显士人“进退有度”的考量。</p><p class="ql-block"> 神宗不知其深意,只以为他“治学严谨,不愿敷衍”,便准了他的请求,还赐下一批珍贵的典籍,供他修订书稿使用。章衡接到批复后,依旧每日闭门修订《编年通载》,偶尔会去建州府学,与学子们探讨史书考据的方法,却绝口不提朝中之事。</p><p class="ql-block"> 这日,章衡正在案前核对《唐六典》与书稿中“唐代科举”的记载,族侄章惇忽然来访。此时章惇已是新党核心成员,任参知政事,此次回乡省亲,特意来探望章衡。两人谈及朝中局势,章惇劝道:“叔父学识渊博,又有地方任职经验,若回京辅佐陛下,定能大有作为。如今新党正需人才,叔父若愿加入,陛下定会重用。” </p><p class="ql-block"> 章衡放下手中的典籍,平静地说:“我丁忧三年,早已疏远期政,如今只想修订好书稿,其他事暂不考虑。党争之事,非我所愿,你也不必再劝。” </p><p class="ql-block"> 章惇见他态度坚决,只得作罢。临走前,章惇叹道:“叔父虽避事,却也需留意,朝中局势复杂,若一直在外,恐会错失良机。”</p><p class="ql-block"> 章衡未再回应,只送章惇至门口,便转身回到旧屋,继续修订书稿。窗外的阳光洒在书页上,映得字迹格外清晰,他拿起笔,在“唐代科举制度”的条目下,补充了“武则天时期增设殿试,意在选拔寒门士子”的记载,又在文末注明“据《唐六典》卷四及《通典·选举典》考证”,随后便继续翻阅下一卷书稿。浦城的春日安静祥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旧屋中轻轻回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