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行在旷野之间 (19)|皮尔巴拉与金伯利的门槛 - 帕杜驿站

土澳演播室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Pardoo, Day 20, 6571KM</span></p> <p class="ql-block">清晨,我们驱车离开布鲁姆(Broome),沿着布鲁姆公路一路向东,朝德比的方向驶去。抵达与大北公路的交汇处时,房车右转向南,驶向世界最大的铁矿石出口港——黑德兰港(Port Hedland)方向。身后的布鲁姆与德比(Derby),在晨光与尘土中渐渐远去。</p> <p class="ql-block">看着路边那块写着“德比直行”的指示牌,我猛然意识到,今天就要驶出金伯利的旷野了。但转念一想,金伯利的故事似乎还没讲完。于是,索性就让今天的流水账,从八十四年前发生在布鲁姆与德比之间的一段往事说起。</p> 德国飞行员的金伯利荒野求生记 <p class="ql-block">1941 年德日结盟后,德国在爪哇设立秘密情报与补给点,派遣飞行员从此起飞,监视印度洋航线和澳大利亚北部港口的盟军动向。</p> <p class="ql-block">那年一月,年仅二十出头的德国飞行员霍尔斯特·波特(Horst Pott),驾驶着福克-沃尔夫 200“秃鹰”侦察机从印尼起飞,执行侦察任务。途中因燃料不足而迷航,闯入金伯利的天空。当引擎在炽热的热带高空中一点点熄灭,他只能拼命寻找一处荒僻的滩涂,迫降求生。</p> <p class="ql-block">飞机最终坠落在了布鲁姆与德比之间的荒野,机体残破不堪,然而波特却奇迹般地捡回一条命。迎接他的,是一片既陌生又充满敌意的旷野:炽烈的阳光、无尽的盐沼、滴水难寻的荒地,而最近的定居点还远在数百公里之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金伯利,面积42.3 万平方公里,人口3.6万</span></p> <p class="ql-block">波特靠着飞行服里仅剩的一点干粮和半壶水,在荒原中艰难跋涉。他沿着干裂的河床摸索前行,企图找到一点渗出的水迹来延缓脱水,夜晚则蜷缩在岩石与灌木间,瑟缩着抵御刺骨的寒风。令他心惊的是,他随时都可能与鳄鱼狭路相逢,或在黑暗中踏上毒蛇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几天后,在饥渴与绝望交织中,他终于被当地原住民发现。面对这位陌生的白人青年,他们既好奇又戒备,但还是递给了他清水解渴,随后将他带往最近的传教士驻地。消息很快传到澳大利亚当局,波特也因此被确认为敌方飞行员,作为战俘(POW) 押解至南方的战俘营关押。</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金伯利,红土高原,峡谷纵横(网络借图)</span></p> <p class="ql-block">在战俘营里,波特因擅长修理机器,被安排参与部分劳作。战争结束后,他被遣返回到满目疮痍的德国,此时的他早已历经磨砺,焕然不同。关于那段在金伯利荒野的日子,他极少对外提及。可在澳大利亚,当地人却始终这样记得这段传奇:</p> <p class="ql-block">在金伯利古老的大地上,一个孤身的德国飞行员,曾与烈日、荒原和野兽抗争,又因澳洲人的善意而幸存。与之相比,战争与敌意在这片红土上显得微不足道,而人性的脆弱与慈悲,却格外强大而深远。</p> <p class="ql-block">其实,在波特驾驶侦察机迫降金伯利之前,还有一位德国飞行员也曾在这片荒原坠落,那地方离我们因与马克、香农相约而未能成行的文登(Wyndham)镇并不远。</p> <p class="ql-block">那是 1932 年,高大英俊的汉斯·贝尔特拉姆与机械师阿道夫·克劳斯曼,驾驶着 Atlantis 水上飞机进行环球飞行。从帝汶飞往达尔文途中,他们遭遇暴风雨迷航,燃料耗尽,被迫降落在金伯利海岸。两人困守荒野近 39 天,在酷热、蚊虫与缺水中苦苦挣扎,直到被原住民发现,才得以获救。</p> <p class="ql-block">获救后,他们被送往文登接受治疗。贝尔特拉姆后来将这段经历写成《飞向地狱(Flight into Hell)》,讲述了那段惊心动魄的求生传奇。多年以后,有位澳洲青年,重现了他在荒野中与死神对峙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无论是波特,还是贝尔特拉姆,他们都是在荒野中最先遇见了原住民,并在被带到传教站后获救。难怪去年在 Barrow Creek 露营时,当地的原住民会对我说:“在旷野,遇到我们的人就不会饿死。”</p> 沙漠之火 - 桑德火驿站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andfire Roadhouse</span></p> <p class="ql-block">在布鲁姆与黑德兰港之间,是一段长达六百多公里的荒凉路途。公路两侧不见村落,只零星散布着几座广袤的牧场,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途中虽设有几处休息点,却不过是在公路旁开辟出的一片红土空地,没有设施,连一丝树荫都难以寻得。正因如此,位于两地中段的桑德火驿站(Sandfire Roadhouse),便成了南来北往旅人必然停靠的绿洲。</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驿站前大排长龙</span></p> <p class="ql-block">驿站已经矗立了数十年。它最初只是旅人和牧场工人补给的简陋驿站,如今却成了南来北往车队与房车族的必经之地。这里提供旅途中最基本的服务——加油、餐饮、小卖部和露营地,是横穿荒原途中难得的一口“水井”。</p> <p class="ql-block">驿站坐落在一片红土之上。烈日炙烤时,大地的红沙仿佛燃烧的火焰般闪耀。也因此,它被命名为Sandfire,在英文中是“沙漠之火”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突然一阵旋风,立即红土满天</span></p> <p class="ql-block">驿站啤酒花园的屋顶上,挂满了过往旅人留下的旧帽子;墙壁上则密密钉着路标、限速牌与各式车牌,仿佛一幅立体的地图,把金伯利辽阔的荒野生动勾勒出来。</p> <p class="ql-block">靠墙立着两部鲜红的投币电话亭,像一对静默的时光机,把人带回到那个通讯尚需等待的年代。我不禁在心里感慨:如今的信息传递只在转瞬之间,可人心却渐行渐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驿站的啤酒花园像一座立体地图</span></p> <p class="ql-block">驿站后院陈列着旧油桶、废弃的发电机、锈迹斑斑的农机与车辆零件,它们静静伫立,诉说着昔日的岁月与旅途的艰辛。对许多旅人而言,这里俨然是一座微缩的先锋公园,默默记载着这片荒原上曾经的故事与坚守。</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典型的旧时驿站风格</span></p> GERRY的蓝调 <p class="ql-block">离开桑德火驿站后,我接过了方向盘。<span style="font-size:18px;">公路笔直延向无尽的地平线,两侧尽是红土荒原。沿途的牧场铁丝网绵延不绝,却几乎见不到牛羊踪影,只有一座座干裂的白蚁丘矗立荒野,像守望者般静默。</span>路上车不多,就是风有点大,特别是与陆地火车会车的时候,感觉手中的方向盘有些抖动,所以我开的格外小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飞驰而过的陆地火车</span></p> <p class="ql-block">前几天,我在游记里提到 了Gerry 随口瞎编的一首小曲——《懒惰的露营人》,没想到还真有不少朋友喜欢。其实在家的时候,Gerry 兴致一来也会随口编几句“蓝调”,有时我还觉得挺有意思。至少,蓝调那种絮絮叨叨的随意感,倒也恰好掩盖了他唱歌走调的毛病。</p> <p class="ql-block">昨天晚上我就盘算好了:今天只要是我开车,我就让他唱段蓝调。最主要是为了堵住他唠叨我车技的嘴,顺便满足一下那些喜欢他随口瞎编小曲的朋友们。</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蓝调之父 — 路易斯·阿姆斯特朗(1901–1971)</span></p> <p class="ql-block">估计是见到路上车不多,Gerry今天比平时放松。见我让他唱歌,闷头想了一会,便夸张地模仿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随口唱了几句:</p> <p class="ql-block">“On the road, here comes old camper Joe. Cold wind’s biting, he’s got nowhere to go. Sleeping by the highway, fire burning low. Dreams are heavy, but his pockets don’t show.</p><p class="ql-block">He once had a home, now it’s just a name, Cards life dealt him, they all played the same. Lonely guitar crying, midnight blues in the rain, Camper Joe’s story is sorrow in a .”</p> <p class="ql-block">大概的意思是:在露营的路上,老乔慢慢走。冷风刺骨,他却无处可投。公路边打盹,火光渐渐暗,梦压得沉重,口袋却干空。</p><p class="ql-block">他曾经有个家,如今只剩名。命运的牌局啊,始终没有停。孤独吉他的蓝调,午夜雨中哭泣,老乔的故事啊,悲伤画中停。”</p> 在荒凉与海风之间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皮尔巴拉欢迎我们一家三口</span></p> <p class="ql-block">房车继续南行,我们终于离开了金伯利,走进了铁与火的大地 — 皮尔巴拉(Pilbara)。驶入皮尔巴拉,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片辽阔而炽烈的红色大地。这里的岩石据说已有二十五亿年的历史,比大陆还要古老。阳光一照,整个大地仿佛燃烧起来,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铁锈般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我们今晚露营的地方,选在了凯罗德伦角海岸保护区(Cape Keraudren Coastal Reserve )。它位于皮尔巴拉地区的最北端,是一片红土与海洋相接的荒原。附近没有乡镇,只有一个常被人记住但很少有人停留的驿站 — 帕杜驿站,和几处大型牧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在路边一闪即逝的帕杜驿站</span></p> <p class="ql-block">帕杜的名字源自“帕杜牧场”,这是一处建立于 19 世纪的牧牛场,辽阔的土地一直延伸至海岸。早年间,牧场主与当地原住民一同在这片贫瘠而炙热的土地上谋生,放牧牛群,依靠雨季积水和地下水源维系生计。后来,随着石油与矿产资源的开发,这里逐渐成为往来人流的必经之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凯罗德伦角的营地</span></p> <p class="ql-block">凯罗德伦角的营地是一个收费的营地,但没有常驻的管理人员。露营者到这里,需要在入口处自行登记信息,把营费装入行政区政府准备好的信封里,封好后投入信箱即可。</p> <p class="ql-block">走进营地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一条长约一公里的红土路蜿蜒向上,直通向浩瀚的印度洋。白色的房车缓缓驶过红土,身后扬起一股赤红的烟尘,在阳光下久久不散。</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红土路蜿蜒向上,直抵印度洋</span></p> <p class="ql-block">营地静静地依偎在临海的红土高地上,朴素而辽阔。坚硬的红土地面延展开来,房车一停下,便能远望印度洋的潮起潮落。海面在阳光下泛着银蓝的光泽,潮汐起伏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抬头望去,天空宽广而高远,白云在深蓝的天幕上缓缓飘移,仿佛与大海相互呼应。</p> <p class="ql-block">这里的设施极为有限,只有几处简易厕所和垃圾点,大部分都需自给自足,也因此,让营地显得格外宁静。</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海天一色的营地</span></p> <p class="ql-block">今天我们的邻居是一对中年闺蜜。哪怕只是短暂停留,她们也把营地布置得格外讲究:房车边铺开了宽大的露营毯,桌上铺着洁净的餐布,摆放着一瓶香槟和两只高脚杯。她们有说有笑,见我被她们的笑声吸引,便邀请我过去喝一杯。</p> <p class="ql-block">酒我是喝不了,我对酒精过敏。可我对聊天却没有禁忌——遇见不同的人,听他们讲述各自的故事,正是我露营途中最大的乐趣之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有趣的邻居</span></p> <p class="ql-block">与她们同行的还有一只名叫洛奇的狗,正安静地趴在露营毯上。我们的谈话也就自然而然地从洛奇开始。狗不仅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也是聊天时最好的破冰利器。</p> <p class="ql-block">岁数稍大的朵拉告诉我,这趟露营其实是因为要临时照顾洛奇。见我一脸疑惑,她笑着补充道:“我的朋友出国度假,特意给我买了机票,把我从昆士兰飞到赫德兰,让我帮她照看洛奇,还把她的房车借给我们开出来露营。只要带着洛奇,去哪儿都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夕阳下营地的帐篷</span></p> <p class="ql-block">“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我忍不住感叹道,“花着别人的钱,开着别人的车,还逗着别人的狗——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惬意的日子吗?”</p> <p class="ql-block">说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继续说:“交友三大要素:爱狗、大方和有钱,缺一不可!”</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山背后的夕阳把天际烧的火红</span></p> <p class="ql-block">夜晚,海风裹着咸味拂过,浪声与风声取代了世间的喧嚣。抬头望去,满天繁星洒落天际。退潮时,旅人可以走到滩涂上拾贝观鸟——朵拉兴奋地告诉我,她中午还在海里看见了一只海龟。在这里露营,真像是在荒原与海洋之间的一次停歇,把人带回到了最质朴的宁静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营地里的“万家灯火”</span></p> <p class="ql-block">快八点了,海边的风越来越大,我要回家睡觉了。明天开始,我要一路走,一路讲矿与人,冒险与财富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劳拉</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5.8.29 PARDOO</p><p class="ql-block">上一篇:<a href="https://www.meipian.cn/5ftekngu"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慢行在旷野之间 (18)|珍珠之城的多元往事</a></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下一篇:</span><a href="https://www.meipian.cn/5fvar1vt"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慢行在旷野之间 (20)|世界最大的铁矿石港口 - 赫德兰港</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