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登雕翎山

凌翼天翔_杨振华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暴雨黄色预警!未来几天滇中地区有持续强降雨……”出发前几天,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反复弹窗,群里近二十位报名的群友接连发来“退出”消息,理由各不相同,但其实就是"最近天天都有大雨,但“风雨无阻”四个字——是我们群成立以来从未打破的口号,也是每个户外爱好者对自然最朴素的敬畏。</p><p class="ql-block"> 23日清晨,昆明火车北站地铁站的集结地格外冷清。往日里,这里总是挤满背着登山包、穿着冲锋衣的队伍,喧闹得能盖过地铁进站的提示音。平日的喧哗被雨水冲刷殆尽,偌大的城市仿佛只剩我们这一车,将要逆着雨神的号令,驶向滇中那座云雾深处的雕翎山。</p><p class="ql-block"> 广通镇——我们此行的起点,在史志中被称为“滇中旱码头”,一个因路而兴、因商而盛的枢纽。它本不以风景著称,它的名姓镌刻在物流图册与交通志里,是物与路交织出的现代传奇。而我们所要叩问的雕翎山,却是它另一重被苔藓与历史覆盖的幽深灵魂:海拔二千五百九十四米,六百一十三公顷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是土匪盘踞过的险塞,也是“野鹤冲霄”的仙境。我们此行,是要在暴雨中,揭开它一层传奇,一层自然的面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8点20分,大巴车准时发动,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把窗外的街景揉成模糊的光斑。三个小时后,车停在广通镇旁的赵家箐。</p><p class="ql-block"> 简单地动员了两句,大家便踩着雨水往山上冲。雨不算大,细密得像牛毛,落在冲锋衣上只留下一层薄雾。起初的山路出乎意料地好走,脚下的土是硬实的红壤土,哪怕被雨水淋透,也没有半点泥泞。我低头看了看鞋,登山鞋除了鞋尖沾了点雨水草屑,依旧干干净净。队伍很快拉开了距离,前队在燕子飞的带领下跑得飞快,后队的阿姨们则喘着粗气慢悠悠地走,时不时停下来拍几张照片!路边的蕨类植物——叶片卷曲着,像刚睡醒的婴儿攥着小拳头,雨珠挂在叶边上,亮得像碎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然而,山终究是山。随着海拔攀升,雨水不再温柔,路径也被狂野的茅草与灌木吞没。它们贪婪地饱吸雨水,待我们经过,便倾其所有地赠与我们——裤脚、衣袖、背包,乃至领口,瞬间被冰冷的湿意吞没。先头队友的身影在雨幕中时隐时现,屡次停下来等待,后队却如陷入无形的泥沼,追赶的脚步被湿重与喘息拖慢。人性的分野,在此刻悄然浮现:有人愈挫愈勇,背影在雨中更显坚毅;有人则面露怯意,步伐开始犹豫。</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至半山腰平台,队伍已拉成一条断断续续的长线。此地是行程与海拔的中点,<span style="font-size:18px;">地方政府拉了一段铁丝网围栏,中间留着一道小门。</span>在平日登山活动中这里生命的补给站,此刻却像一道文明的界碑,隔开了两个世界。我们前队于此歇脚午餐,等待后队,有人拿出闷烧杯里炒米饭,蒸汽裹着香味在雨里散开;有人靠在围栏上啃面包,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我和几个队友坐在草地上,看着后队的人影慢慢从丛林的后面浮现——他们有的头发湿了大半,贴在额头上,却没人抱怨,只是笑着挥挥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午餐后,雨越下越大了,部分队友或因雨大难行或因体力不支决定提前下山,最终,18人组成的小队继续向山顶进发。</p><p class="ql-block"> 最后三公里的路最为艰难。茂密的灌木丛几乎覆盖了山径,枝叶上挂满雨水,每一次擦过都带来一片冰凉。我在收队的同时不断鼓励身旁的队友:“坚持!就快到了!”泥泞中踩出的每一步都像在与地心引力抗争,但土匪窝遗址的诱惑让我们咬牙前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终于登顶。这里地势险峻,四面绝壁,易守难攻。站在土匪窝的残垣边,残墙乱石间,一只裂口的被青苔覆盖成绿色的红砂岩水缸盛满雨水,澄澈如镜,倒映着铅云翻涌的天空。雨水冲刷着石缸与斑驳的砖墙,仿佛仍在诉说当年的枪林弹雨。我站在中央想象着1950年解放军在此剿匪的激烈战况——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而暴雨中的我们,却成了这片荒野的新访客。</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雨势不容久留。我们匆匆合影,未多停留便开始下撤。返程时,大家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湿透的裤子虽然沉重,却挡不住登顶后的喜悦。两小时后,在山脚下与提前下山的队友汇合。他们关切地问:“看到土匪窝了吗?”我们点头,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描述那堆荒雨中的石头。</p><p class="ql-block"> 我们登顶,不是征服,而是朝圣——向那段血与火的历史,向那些沉默的石头,也向自己心里那点“风雨无阻”的倔强。</p><p class="ql-block"> 广通镇的小饭馆里,当服务员端上一大盆红烧肉焖菌时,满屋子的香味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炖得软烂,吸饱了野生菌的鲜,一口咬下去,肉汁在嘴里爆开,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热汤下肚,寒意退散,笑声在雨声中格外响亮。</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雕翎山还是那座山,雨还是那样的雨,但因为一次固执的攀登,山与雨与人都获得了新的重量。归途上,雨水依旧敲打着车窗,但每一声叩击,都像是雕翎山在为我们这次风雨无阻的奔赴,轻轻盖上认可的印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