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 （一） 🌹🌹

江南泉

——龙王飞天八曲海棠型白玉带头鉴赏简论

龙首人身玉器是中国古代玉文化中极具象征意义的艺术形式，其文化内涵融合了神话信仰、权力象征、哲学思想以及工艺审美等多重维度。

带板‌，也称为‌带銙‌，是指镶嵌在腰带上的玉制品。它们通常由扁平的玉块组成，用于装饰腰带并增加其美观性。带板的形状多样，包括长方形、圆形、桃形、多角形等，正面可以采用浅浮雕、镂雕、高浮雕等技法雕琢图案，也有光素无纹的；背面或四周有穿孔，可以缝在腰带之上。

玉带包括带銙和銙尾，是缀饰在革带上的玉饰，为贵族显示身份高低、地位尊卑的象征。玉带制度形成于唐宋，完善于明代，最典型的是唐、明两代。《唐实录》：“高祖始定腰带之制，自天子以至诸侯、王、公、卿、相，三品以上需用玉带。”其结构是将带扣、带銙和尾，缀缝于鞓上。

带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并在明代达到盛行。它们是皇帝、官员、贵族才能佩戴的玉饰，具有严格的等级区分。例如，故宫博物院藏的“白玉献宝珠人”方形带，反映了唐代与波斯在经济、文化上的密切联系‌。

（鎏金铜框镶玉牌式带头，是大英博物館向Gemini Trust 借展的，年代定为公元前2 世纪至公元前1世纪。）

（鎏金镶玉带头和玛瑙贝带，西汉。盱眙县大云山江都王墓园1号墓出土，南京博物院藏。）

[（传）唐太宗李世民冠服图]

　　（拙藏龙王飞天八曲海棠型白玉带头）

佛教中的天歌神、天乐神，是飞天的原型。他们原是夫妻，一同飞入极乐天国，弹琴歌舞，娱乐于佛，后二人合一，称为飞天。玉身飞天长裙飘带，祥云拖起；轻舞漫游，飘逸清灵。飞天有一种生命无限之境界美。

这块龙王飞天八曲海棠型白玉带头，长近14公分，多年前，笔者购于网上，网购时只见照片，看不清玉器工痕，仅凭感觉，“隔山打牛”能否成功？汇款后，心中难免忐忑。

玉友中见图后有认为是北朝的，有认为是唐代的，认为是辽制者更众。

那么，它到底是北朝龙王飞天？还是唐制龙王飞天？辽制龙王飞天？上手后笔者确认为唐制，但最终还是要让证据说话。

此飞天海棠式白玉带头为八曲海棠型，原件应有镶托的金框。

满身深入肌理而变化的黄褐沁，一如熟透的黄栗。

皮壳呈相与笔者眼中见到的天津博物馆藏唐代白玉环及上海博物馆藏唐代云中飞凤玉牌相同。

（天津博物馆藏唐代白玉环）

　　（ 唐代 云中飞凤玉牌 上海博物馆藏 ）

温润、熟肥，光气内敛的亚光。

线条刀工是重入平出的唐代铊工。

龙首乃典型的“唐大头”，男相身材，唐朝早期飞天特征之一。

嘴角长度未超过眼角长度。

蹲踞云中，左手按于腰间，右手指点人间，长帛随风翻卷，一派大唐盛世的气象。

三层浮雕，借鉴了同期来源于西域、流行于盛唐的金银器锤揲工艺。

唐朝早期飞天整体造型体态轻盈，服饰简洁，受西域风格影响痕迹尚存，同时逐渐向本土化、世俗化转变。

飘逸秀雅的的女相飞天乃是唐朝晚期作品。

在唐代，锤揲工艺达到了其巅峰，成为了最具特色的金银工艺。这一时期的金器，不仅体现了唐代的文化自信与开放包容，更融合了中亚、西亚以及地中海沿岸地区的金银器造型与工艺特色。

　　（唐代 何家村出土“金镶珠玉带銙”）

飞天之名，出自佛经，梵文名为干鞑婆、紧那罗，即天歌神与天乐神，属于佛教中八部侍从的两类。传说他们原是夫妻，一同飞入极乐天国，弹琴唱歌，娱乐于佛，所以称之为飞天。在佛教故事中被描绘成采百花香露，能奏乐善飞舞，满身香馥，向人们撒播香花香草，专为人类造福的美丽仙人。

这种形象源出于印度佛教，约东汉时传入中土，伴随着六朝以来印度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融汇而盛行于隋唐。根据当前的考古资料显示，最早的玉飞天也正是出现于此时，其后的宋辽两朝均有继承和发展，特别是建国以后唐时期的辽人，对于玉飞天确是情有独钟，几乎是享国多久，玉飞天便流行多久，而且于继承中还演变出了自己鲜明的特色，但玉飞天仅至元时便已没落至几近绝迹，明清人尚古，于是复又多见（仿古飞天）。

风格相近的飞天玉雕流行于北朝至辽，辽初全盘接受了唐风。宋朝的飞天玉雕风格已变，宋至清，飞天玉雕风格已面目全非，故不在本文讨论之内。

一、龙首人身为《山海经》中的计蒙形象。

《山海经·中次八经》：“光山……神计蒙处之，其状人身而龙首，恒游于漳渊，出入必有飘风暴雨。”

计蒙是掌管风雨的神灵，形象为龙首人身，常出没于漳水深渊，伴随狂风暴雨。这反映了古代对自然现象的神化，可能与早期农耕文明对雨水的崇拜有关。

形象背后的文化意义

这些人兽合体的形象可能源于：

图腾崇拜：部落将动物视为祖先或保护神，形成半人半兽的神灵。

自然神格化：将风雨、雷电、山川等自然力量具象化为可控的神灵。

神话体系构建：通过神怪形象解释宇宙运行与灾害起源（如相柳象征洪水）。

（计蒙画像之一）

（计蒙画像之二）

拙藏龙王飞天八曲海棠型白玉带头风格已接近隋朝青釉计蒙坐像风格。

二、龙首人身由来

“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从其“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气势看，这块八曲海棠型白玉带头上面的龙首人身就是一个龙王的形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非唐代帝王御制玉器不可。

唐以前即有龙王玉雕件。如拙藏即为西汉龙王双手捧着竹简，这是汉武帝独尊儒家的产物。

（拙藏西汉龙王捧经）

1.图腾崇拜与神灵信仰

龙的神性象征：龙在中国文化中是沟通天地的神兽，代表自然力量（如雷电、雨水）的掌控者。龙首人身的形象可能是上古部落图腾的融合，体现对龙神的拟人化崇拜，暗示人与神的结合。

祖先神化：部分学者认为，龙首人身可能象征半人半神的祖先形象（如伏羲、女娲等创世神），反映早期“人神同形”的信仰，表达族群对神圣血缘的追溯。

2. 王权与神权的合一

统治者神化的载体：此类玉器可能为祭祀礼器或权力信物，通过“龙首”（神性）与“人身”（人性）的结合，隐喻君王“受命于天”的合法性，彰显“君权神授”的政治理念。

通天媒介：玉在古代被视为通灵之物，龙首人身玉器或用于祭祀仪式，帮助巫觋或统治者沟通天地，强化其神权统治的权威。

3. 哲学与宇宙观的表达

天人合一思想：龙首人身的形象暗含“天地人”三才的和谐，龙代表天道循环，人身象征人文秩序，体现古人追求宇宙与人类社会的统一。

阴阳二元性：龙属阳（刚健、天界），人属阴（柔顺、大地），二者的结合可能反映阴阳调和的哲学观念，或象征生命繁衍（如生殖崇拜）。

龙王形象的嬗变，本质是不同文明对自然力、权力与信仰的投射。

白玉龙王飞天浓缩了古代中国的精神世界：它既是神权与王权交织的符号，也是天人哲学的物化表达，更是华夏先民对自然、生命与永恒的终极追问。其文化内涵超越单一维度，成为解读中华文明精神密码的重要载体。

三、 通过对考古遗存形态的排比来探求其变化规律，逻辑发展序列和相互关系。

考古类型学，旧称“标型学”、”形态学” ，是考古学最基本的方法论，是对收集到的实物资料进行科学的归纳和分类分析，比较研究的方法论。

（一）历代飞天特征

历代玉飞天在造型、材质、雕刻手法以及文化内涵上的演变和发展。

唐代玉飞天：

从目前资料来看，玉质飞天始于唐代，其造型多作挺胸昂首飞舞状。发髻高盘于头顶，上身多为裸体，身体由胸部扭转，脸型丰满圆润，鼻、眼、嘴微微凸起，眼睛呈细长形，体态丰腴娇美，神态慈祥和善、端庄安然，好似天仙一般；或者上身微微侧起，汉式衣裙和披肩长带紧贴身躯，随风飘拂，两腿相交露出玉足，身下的如意形祥云饱满如花朵一般，整体给人轻妙曼丽的灵动感。

整体上，唐玉飞天形体丰腴，衣着裸露但形体展现出流畅的动感，充满生命活力。与唐代开化的民风，以及以胖为美的审美观相符合。

（唐代 白玉飞天 上海博物馆藏）

这件白玉的飞天，主体为一横身飞升的女子，呈船形，趋于写实，宛如仙子从天际翩然而至，飞天发髻高盘，脸型丰腴圆润，双目前视，展现出唐代女性发式的华丽精致与盛唐时期典型的审美特征。

这一创式一直影响至清朝。

（唐代 白玉飞天 故宫博物院藏）

（唐代 白玉飞天 故宫博物院藏）

（唐代 白玉飞天 故宫博物院藏）

（唐代 白玉飞天 故宫博物院藏）

（唐代 白玉飞天 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藏）

（唐代 玛瑙飞天 长:5.5cm 宽:2.8cm 厚:0.4cm, 落槌价 RMB 410万）

　　（唐代 玛瑙飞天 2025年启石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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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玉飞天：

进入宋代，华夏文化中心逐渐南移，世俗化的潮流更加势不可挡，文化中的精英意识越来越平民化，有着浓厚的生活气息，甚至直接以当时的女性或儿童的形象进行创作。

整体造型比唐代大些，几乎见不到侧脸的飞天，多以正面脸型出现，且五官清晰。

服饰继承唐代遗风，早期衣纹线条还算流畅，晚期衣纹线条渐失流畅，显不出秀美身段。

云纹是多枝云纹，像树枝一样，有的边缘有锯齿状纹，很少可以见到花蕊状的云纹。

　　（宋代 白玉飞天 天津艺术博物馆藏）

　　（宋代 白玉飞天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宋代 白玉持珠飞天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宋代 白玉对舞飞天佩 观复博物馆藏)

（南宋 白玉飞天 天津博物馆藏）

辽代玉飞天：

辽代的玉飞天在面相和冠帽上更具有少数民族特征，并统一采用了侧面、侧身、手臂上举托物和双腿弯折向后伸展的姿势。

造型方面更定式，多为水平飞行状，脚板刻画更写意，飘带弯折更多，云朵更简化，甚至省略。此时的飞天更多的是保留了佛教飞天美好的精神意义。

（辽代中期 玉飞天 辽宁朝阳北塔天宫出土）

　　（辽代 玉飞天 中国文物信息咨询中心藏）

（辽代 玉飞天 赤峰市博物馆藏）

（辽代 白玉飞天 观复博物馆藏）

（辽中期 飞天形玉耳饰 辽宁喀左北岭1号辽墓出土 辽宁省博物馆藏）

　　（辽代 白玉飞天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遼 白玉飛天飾 《形神兼備——山水堂藏玉Ⅱ ]

金代玉飞天：

从目前考古发掘在金代土层中出土的片雕玉飞天(疑为带銙)来看，金代玉飞天与辽代又有所不同。金代飞天以正面示人，且为片雕，虽缺乏立体感，但采用高超的雕刻技法，又形成了一种“剪影”般的艺术效果。金代飞天飘带飞扬，辅助的云纹装饰趋于复杂，且面积明显增多。

金元两代都有玉飞天出土或传世，不管造型还是工艺，两者共性较多。如人物的脸颊，均以男性为主，身形比较拘谨，衣着服饰也没有唐代飞天那样流畅华丽。

（金代 玉飞天带銙）

　　（金代 玉飞天 辽宁省文物考研究所藏）

元代玉飞天：

元代的玉飞天多表现民族风格，玉飞天一般呈静止状，没有轻盈飞翔的姿态。

（元代 玉飞天 鄂尔多斯博物馆早年征集）

明清玉飞天：

明清时期，玉飞天在民间仍在流行使用，但较于前朝已日趋减少。只是在雕琢工艺方面有着明显的时代特征，在造型、形象、情趣、形式风格的变化上也日趋世俗化，写实化。

图案化增强，从而导致立体感。飞天的纹饰与同期玉人纹饰雕琢特点基本相似，出现了工艺美、装饰美、商品化的新特点。云朵状是明代流行的玉簪首造型，其上一般采用透雕手法琢制人物、山水等纹样。

（明代 玉飞天发簪 上海市卢湾区打浦桥顾氏家族墓出土）

（明 玉飞天 首都博物馆藏）

【玉飞天的世俗化演变趋势】

玉飞天自唐代出现开始，在逐步汉化的过程中，始终寄托着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起初，由于对佛教信仰的崇拜，人们通过佩戴玉飞天佩或者玉飞天形发簪等方式，表达了对宗教的追求，进而祈求获得佛教所宣扬的“极乐”。此时，玉飞天的造型与佛教中的飞天造型密切吻合，仅仅是在体态或衣着上更贴近当时民风。

随着宋代程朱理学等追求“物理”文化意识的兴起和市场经济的繁荣，宗教对人们的影响有所减轻，取而代之的是现实的生活意识。此时，玉飞天渐渐脱离原来的造型，而有了更多对于现实人物的反映，比如典型的宋代男性发髻和童子形象。人们不再一味迷信宗教，而更加注重对生活情趣的表现。

少数民族接管中原后，多方文化大融合，佛教对人们的影响更不若前。少数民族粗犷豪放的性格特征也对玉飞天的造型演变产生了很大影响。此时，玉飞天已几乎蜕变为一种普通的、表达美好向往的装饰物，而不再具有以往的宗教意味；玉飞天基本完成世俗化。

辽以后，玉飞天逐渐淡出历史舞台。

（二）唐朝流行“十二时辰俑”

“十二时辰俑”，代表一天的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这是唐宋时期常见的随葬明器。乃是传统十二生肖在道教神仙序列中的再现。在古代礼制上，自北朝至唐代，十二元辰的使用是与官员品秩密切相关的。例如，唐律就曾规定，凡九品以上的官吏的墓葬方可使用十二元辰。这与当时尊崇道教的社会风尚与政治氛围密不可分。

[十二生肖俑，公元700年，陶器，鼠32厘米、牛33厘米、虎32厘米、兔33厘米、龙32厘米、蛇32厘米、马32厘米、羊31厘米、猴32厘米、鸡34.5厘米、狗33厘米、猪33厘米（高），2002年于中国陕西省西安工业大学唐代墓葬出土，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藏。]

（此件玉俑外形乃龙首人身，身躯比例得当，造型静穆飘逸，并带有几许仙家之气。该俑即是十二时辰俑中的辰龙俑。）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一套唐代彩绘十二生肖俑）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唐代彩绘十二生肖俑之龙俑）

（此套陶俑，拍卖价384万港币，造型特别，它的来源是赫赫有名的“卢芹斋”、“十面灵璧山居”。）

（藏于鄂尔多斯市博物院的唐代十二生肖俑为陶质，均为兽首人身立俑。）

（唐代彩绘龙首人身陶生肖俑，为藏于鄂尔多斯市博物院的十二生肖俑之一。）

（三）唐代金龙、玉龙嘴角与眼角的关联度：

有博物馆“砖家”云：“唐代玉龙嘴角长度必定超过眼角”。事实上，唐代的龙形器物嘴角与眼角相等、超过或未超过，三种情况都有。

1、唐代的龙形器物嘴角长度与眼角基本相等

（唐 白玉龙首 国家博物馆藏）

（唐代龙纹高浮雕T型玉饰 2025年启石拍卖）

2、唐代的龙形器物嘴角长度未超过眼角

[唐 白玉龙首 来源：读书楼杨炳祯先生珍藏，台北]

（唐代玉龙牌饰 天津博物馆藏）

（唐代金质坐龙 观复博物馆藏）

3、唐代的龙形器物嘴角长度超过眼角

[唐 青玉龙首 （左）]

[唐 青玉龙首 （右）]

　　（唐代龙纹玉瑗 美国史密森机构藏）

（唐代龙纹玉璧 上海博物馆藏）

　　（唐代鎏金铁芯铜龙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唐代盘龙纹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