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与反衬在《小雅》中的应用（之二）

道不远人

对比与反衬在《小雅》中的应用（之二）

——从文学体裁的视觉谈谈风、雅、颂的分类(21）

再说《北山》。

本诗是周王朝的下层小官吏对劳逸、苦乐不均的社会现状表达强烈不满的怨愤之辞。全诗六章，共30句133字。本诗章长短不一，其中前三章各六句，后三章各四句；句式长短不一，犹如自由体，其中四言句17句，五言句13句。原诗如下：

北山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

偕偕（强健）士子（小官吏），

朝夕从事。

王事靡盬（无休止），

忧我父母（倒装句，父母为我担忧）。

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夫（官吏，大臣）不均（不公平），

我从事独贤（劳）。

四牡（公马）彭彭（马奔跑状），

王事傍傍（傍傍：急急忙忙）。

嘉我未老，

鲜（称赞）我方将（强壮，强健）。

旅力方刚（刚：通“将”），

经营（奔走于）四方。

或（有的人）燕燕居息，

或尽瘁事国；

或息偃（卧）在床，

或不已（不已：不得已）于行（行走，奔忙）。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

或栖迟偃仰，

或王事鞅掌（鞅掌：奔波忙碌）。

或湛（享受，耽于）乐饮酒，

或惨惨畏咎（畏咎：害怕犯错犯罪）；

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本诗的主旨是怨诉朝庭大小官吏劳逸不均、苦乐不均。而这种不公不均，通过劳和逸、苦和乐的强烈对比，以公卿大夫“逸”反衬朝庭小吏的“劳”，以贵族的“乐”反衬小差役的“苦”，因而使得小吏的“劳”与“苦”倍增。第一章开头两句“陟彼北山，言采其杞”，以攀山采杞起兴，引出身体强壮的小吏为没完没了的王事而起早贪黑的奔波劳作，以致使父母为他担忧不已。第二、三章均为过渡章。其中，第二章为诉说“劳逸不均”“苦乐不均”作铺垫：天地如此之大，周王的臣仆如此之多，因大夫分派差事不公，惟独只有我一人在劳作。第三章则是揭露大夫的虚伪和虚情假意：我为王事日夜不停的劳作奔走于四面八方，大夫称赞我身体强健正当年，如青壮年血气方刚。

后三章紧接前三章所作出的铺垫，使用12个“或”（有的人）字的排比句式，通过六组现象的强烈对比，突出表现作者对劳逸不均、苦乐不均的社会不公现状的强烈怨愤之情。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这里的“或”字不是介词，而是代词。在上述六组对比句中，前一个“或”代指贵族、公卿、大夫，而后一个“或”则代指小吏，即诗作者本人。

有的人悠闲在家休息，

有的人却在为国事尽瘁。

有的人在床上仰卧酣睡，

有的人却在路上奔波劳累。

有的人不知人间痛苦的呼号，

有的人整日凄惨辛劳。

有的人整日嬉戏优游，

有的人为国事忙碌而不得休。

有的人整日沉湎于饮酒享乐，

有的人做事时时担忧怕出错。

有的人高谈阔论耍嘴皮，

有的人做事无论巨细不忘规。

依据原诗本义，将其译成排律如下 ：

北山

登上高山忙采杞，王朝小吏寸心焦。

昼宵忙碌因王事，父母忧心为我操。

四马奔驰人未歇，大夫赞语隔鞋搔。

公卿憩息床上躺，小吏勿忙体形劳。

贵族不知呼号苦，大夫日日醉中消。

小吏尽心为国事，事无巨细细推敲。

最后说《谷风》。

本诗是一位女子被丈夫抛弃而写的怨辞。原诗如下 ：

谷风

习习（连续的风声）谷风，

维（有）风及雨。

将（方才，正）恐将惧，

维予与（助语词）女（同“汝”）。

将安将乐，

女转弃（转弃：反而抛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飓风，旋风）。

将恐将惧，寘（置，放）予于怀。

将安将乐，弃予如遗（遗弃）。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山高峻貌）。

无草不死，无木不萎。

忘我大德，。思（计较）我小怨（过错，缺点）。

全诗三章，每章六句，共18句72字。全诗各章以狂风起兴，叠章叠句，紧紧围绕“怨”字徐徐展开，突出了“男子忘大德而记念小错，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安乐”的主题。狂风挟着大雨铺天盖地而来，冲出山谷，翻过巍峨的高山，吹折了山上的树，吹倒了地上的草。面对这种极具令人恐怖的环境，诗作者联想到自己被丈夫“转弃”“如遗”的不幸遭遇，自然是满肚子怨气，但她有怨而不怒，用对比与反衬的技法，心平气和的娓娓地叙述被遗弃前后的事实和原因，语言凄恻而又委婉，虽无责骂之词，而责备的意思已充分表露。

一是将曾经的相爱共患难与现在不能同享乐而分离的的对比。第一、二章的后四句反复诉说着：“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从前的苦难岁月，你与我紧紧相依。如今的日子安稳又快乐，你都将抛弃。

“将恐将惧，寘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从前的日子那么苦，你把我紧紧抱怀里。如今的日子快乐又安稳，你反而狠心要与我分离。

二是不念大德与计较小错的对比。

第三章是倒叙，前四句是表明女子的坚强意志与气节。“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

----狂风吹过，摧折树木，摧残小草，而高山依旧巍峨峻峭。“维山崔嵬”句隐喻着女子面对被丈夫抛弃时的不乞怜和不低头的气节。

末尾两句通过“大德”与“小怨”对比说明男子是一个计较小节而弃大义的人。“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你忘了我的美好善良的品德，却总是记念我的那些小过错。

末尾两句是对前文的回应，也是点题，其表层的意思是交待夫妻离异的原因，而深层含意则是，对这样一个“忘大德”而“思小怨”的人，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

依据原诗本义，将其译成《江城子》词如下：

江城子•谷风

狂风习习雨潇潇，忆从前，患难交。夫妻恩爱，细语美人娇。闲坐藤床人共语，怀里抱，度良宵。 今时安乐负心逃，狠心抛，不堪聊。树折草枯，山岳任风号。记念微瑕忘大德，无可恋，恨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