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余，沪上一布衣，少习经史，长而嗜书。然命途多舛，形骸流落二十六载，世人或诮为癫狂，或奉为大师，民间学者，老师，文化知识传播者，皆非吾本相也。今执笔剖心，非求悯于世人，唯愿以残躯烛照时弊，以褴褛丈量世道。</p> <p class="ql-block"> 忆昔丙辰年（1976），总角之龄，父严母慈。然庠序之教强以数理，仕途之径迫于审计。每夜阑人静，潜读《左传》《诗经》于厕中，油污染卷而不自知。父尝掷《论语》于炉，火舌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八字，其痛彻骨，甚于焚肤。呜呼！世人皆道科举废而人才兴，岂知功利之桎梏，尤胜八股？</p><p class="ql-block"> 及至癸酉年（1993），始行拾荒之事。非困于饥寒，实痛于奢靡：酒楼弃食如丘山，华服委地若败絮。昔《朱子家训》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今人掷千金于衣履，吝十文于书册。余躬行“物尽其用”，竟被目为疯癫——此非一人之悲，乃文明之殇也。</p><p class="ql-block"> 戊戌年（2018）春，忽成众矢之的。短视频如蝗蔽日，求学者、猎奇者、牟利者蚁聚闾巷。有商贾掷万金求代言，有平台许豪宅邀直播。尝见少年以《庄子》掷地作叩门砖，高呼“大师赐我流量”，悲夫！庄周梦蝶竟成鬻技之戏，此非经典之厄乎？</p> <p class="ql-block"> 最痛者，身边人渐易初志。某夕直播，弟子强余敷粉施朱，披锦缎诵《离骚》。镜中忽见屈原衣冠俨然而手足系线，恍若傀儡——此非楚骚之魂，实商场玩偶也！《尚书》云“人心惟危”，今始信之。</p><p class="ql-block"> 至若家事，尤难言说。老母垂暮始悟，泣曰：“昔误儿志”；幼弟惧流言，绝帖廿载。然余终不忍斥亲族，唯记《孝经》“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昔舜耕历山而怨艾不存，余虽不肖，亦慕古风。</p> <p class="ql-block"> 故决意闭门谢客，非效夷齐采薇，乃慕董子下帷。昔孔子困于陈蔡而弦歌不辍，范粲寝于槛车三十载而《春秋》注就。余虽陋劣，尚知学问之道在寂寞，非在喧阗。且环保之志，岂必昭彰于镜头？街头片纸拾而化之，胜似万言空谈。</p> <p class="ql-block"> 或有问：避世岂非辜负众生？对曰：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老子守静，紫气东来化千秋。道虽殊而同归。今留三愿于世间：一愿出版社平价售书，使寒士得窥堂奥；二愿学校增国学实修，非止记诵辞章；三愿垃圾分类入刑律，勿使法令空悬。</p><p class="ql-block"> 临楮涕零，忽忆少时读《孟子》：“穷则独善其身”。今弃浮名而守残卷，舍华屋而居陋巷，非穷途末路，实返璞归真。他日若闻沪上有叟，晨拾废品而暮读经典，勿猜勿寻——天地为庐，诗书作伴，此即沈某最好归宿。</p> <p class="ql-block"> 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举世逐浪之时，必有砥柱中流者。虽千万人吾往矣，非为标异，唯求心安而已。</p><p class="ql-block"> 谨白。</p><p class="ql-block"> 时庚子年荷月于沪上赁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