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炎炎夏日,我和老伴为避暑来了一次短途自驾游,返程时绕道吉林某小城,只为找寻儿时的记忆,那是我家四十年前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从六十年代未到八十年代中,我们随着父亲所在的野战医院在这个大山沟里住了十几年。离开小城的二十八年后,我和老伴为参加亲友孩子的婚礼,曾经回过小城,去野战医院旧址的路大坑套着小坑,车像一个歪歪斜斜的醉汉,挣扎在泥水里。现在这条路还算平坦,这次回小城距上次又过去了十二年,周围环境似乎没什么变化。</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的车沿着公路一直往山里开,已经过了我家的位置,开到团结桥附近,这是一座水泥桥,比记忆中那座简陋的小桥坚固多了,团结桥过去是公交车的终点站,我中学同班女生,家在团结桥里面的大山牛心顶子,巧的是她姓牛。我与路边的环卫师傅闲聊,师傅说“部队都走了,只留下一个弹药库还有人看守”。那年造反派到弹药库抢枪,回城时从我家路边经过,车顶上驾着机关枪,车上有一女子举着手榴弹,大喊着“解放军叔叔再见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年这条公路靠山一侧全是部队的红砖营房,间距相同,应该是一个个连队的建制,营房的建筑、食堂、甚至后面的猪圈都是一样一样的,这是我小时候和几个孩子在后山上看到的景象。连队开饭时,战士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嘹亮的军歌走进食堂,有次我骑着自行车从公路上快速通过,正是午饭时间,看到连续几个相同的画面,每个连队食堂门前都是同样的队列,同样的歌声,仿佛复制粘贴的一样。</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站在公路旁四处查看,只见半人深的蒿草与后面苍翠的大山连成了片,那一栋栋红砖营房、那一队队年青战士、还有那此起彼伏的队列歌声,全都不见了踪影,四十多年了,蒿草淹没了一切。这个大山沟曾经是38军的防区,包括野战医院在内,所有的红砖营房都是38军从朝鲜回国后盖的,38军移防后,我父亲所在的野战医院换防至此,野战医院至团结桥一带是又一支换防来的部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开车往回走,临近野战医院旧址,下车步行,靠山一侧偶尔有些现代建筑,进去观察一番,冷冷清清的没人气。野战医院搬走后,药厂卖给了金马药业,院子里还有当年我们看电影的大礼堂,我站在门口与门卫师傅交谈时,走来一位女士,她说经常有老部队的家属、当过兵的人来这里寻根,医院留下的部分家属继续在金马药业工作,她随口提了几个人名,正是我熟悉的。大礼堂现在是仓库,已经面目全非了,那蓝色的屋顶不伦不类,与两旁的小房子一样不是原物,正面依稀还有些旧时的光影。站在礼堂门前,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是搬家来的第二年春天,乍暖还寒,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妹妹,在大礼堂门前晒太阳,礼堂门口的廊柱旁有向左右伸展的两条装饰甬道,父亲坐在甬道台上,我们几个在广场上玩,而今物非人也非了,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眼前一片模糊……</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礼堂周围空旷、人少,是战士们训练的好地方,也是孩子们常来玩的地方,礼堂前面是庄稼地,庄稼收完后,战士们常在那训练,卧倒、匍匐前进,在门前的广场练队列、拼刺刀,有一回礼堂左侧有战士带着喷火枪训练,开枪后一条火龙发射出去,看得我们目瞪口呆,战士离去后,我们马上跑过去,沙石上留下一条黑色的油渍,用手一摸还是温的。礼堂是我童年的快乐之源,经常放电影、偶尔的慰问演出,这是野战医院和野战部队官兵、家属共同休闲的地方。不知是当年我们太小,还是长大以后的感知变了,当年宏伟的大礼堂,现在看好像缩小了几个号,仿佛一个村姑,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卑微地站在充满现代化建筑的院子里,看着让人心里发酸,不是滋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金马药业正门对过斜上方是当年的养鱼池,已经被填埋了,野战医院军工刘师傅家的老六,家里唯一的男孩就是在养鱼池淹死的。百信药业附近,当年东、西家属院中间的泄洪沟我也找到了,公路边的小桥证明了它的位置,那河沟几乎被杂物塞满了,只有很小股的水流过。某年春天冰消雪化时,泄洪沟里淹死了刘师傅家又生的儿子老七,一家被水淹死了两个儿子,这在当年是很诡异的一件事。医院家属院被一堵石墙封闭着,里面的房子塌的几乎看不出形状了,我家的位置也确定了,临街,在石墙的里边,旁边还有谁种的庄稼。这时从胡同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后边有一栋破旧的老楼,在楼上应该能看到家属院的全貌。</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男子的解答让我恍然大悟,他说野战医院搬走后,九十年代,他的老板、曾经也是个当兵的,通过部队的关系,花二十万买下了医院家属院的地皮,想着有人投资也好从中赚一笔,可几十年了,没人看中这块地,自己开发又没实力,地就这样一直荒着。谢过了男子,老伴笑话我,说我逮谁跟谁聊,嘴要磨起泡了。老伴说:这块地如果盖住宅肯定不行,周围环境不好,离市区还远,只能开小型的工厂。我则希望这块地能尽快开发出来,至少能焕发新的活力。几十年了,它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千疮百孔、残垣断壁,看了让人难过,甚至悲愤。只因为它曾经是我们的家园,曾经的它是那样充满生机和活力,救死扶伤,军人力量,它又是那样富有人间烟火气,炊烟袅袅、鸡鸣狗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野战医院对面的大山上,有几个突兀的石头砬子,当年上面仅有稀疏的植物,我仔细观察,整个大山植被茂密,圆润了也丰盈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对面山上还有一个象形石叫猪嘴砬子,那是一个六、七层楼高的石山,后来被人炸毁了,残余的小山我已经看不出来在哪个位置了。医院东面的山坡同样草木葱笼,记得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常在山上玩,山上有几片松树林、几块菜地、一片花生地,一眼能望到山顶。山脚下还有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楼,在满院子的红砖平房中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那是二所的病房,那天我望着疑是小白楼的位置看了许久,可哪还有小白楼的踪迹,只有茂密的灌木丛在风中摇曳。</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