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笔者摊开诗稿时，晚风正从窗缝溜进来，吹得纸页沙沙响。指尖划过"平平仄仄平平仄"的格律，忽然愣了神——这平声的软，仄声的硬，撞在一起时竟像极了七夕的鹊鸟，隔着银河来赴一场约。</p><p class="ql-block"> 平声是月下的水。读"床前明月光"时，声调往平里走，像月光漫过窗台，不慌不忙地淌；吟"春风又绿江南岸"时，平声托着字，软得能攥出暖意，仿佛能看见风拂过柳梢的弧度。它不抢戏，就那么温温地铺着，是诗的底色，像七夕夜里的银河水，看着静，却藏着满河的星子在闪。</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仄声是堤上的石。"大漠孤烟直"里的"直"字咬得沉，是风沙里立着的碑；"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折"字往下坠，像草茎被风扯断的脆响。它来得干脆，带着点筋骨，在平声的软里扎下根，让诗不飘，不晃，像七夕时鹊鸟的翅膀，看着轻，却能架起渡人的桥。</p><p class="ql-block"> 从前总觉平仄是束缚，像给诗套了框。直到那天读"无可奈何花落去"，"无"是平，"奈"是仄，平声托着"无奈"的怅，仄声压着"花落"的沉，一放一收间，竟把春去的惋惜揉得刚好。才惊觉这哪里是框？是诗的呼吸——平声是呼，吐得出云淡风轻；仄声是吸，收得住山高水远。呼与吸之间，诗就有了心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就像七夕的牛郎织女，隔着光年的远，偏要在七月初七的夜里相逢。平与仄也是，一个柔，一个刚；一个缓，一个急；一个铺陈，一个收束，原是隔着声调的界，却在韵脚里撞出了火花。"两个黄鹂鸣翠柳"，"黄"平"鹂"平先铺出春的软，"鸣"平"翠"仄忽然转硬，像柳梢挂着的鸟，叫得欢时忽然顿一下，添了几分俏；"一行白鹭上青天"，"白"仄"鹭"仄先压着劲，"上"仄"青"平又扬起来，像鹭鸟振翅时，翅尖先沉后展的姿。</p><p class="ql-block"> 有回试着把"仄仄平平"换成"平平仄仄"，诗竟像踩错了步的舞。原是"疏影横斜水清浅"的幽，换了声调便成了急慌慌的赶，丢了梅影映水的静。这才懂平仄的妙——不是谁迁就谁，是各守着分寸来赴约。平声不贪多，留三分地给仄声立骨；仄声不过硬，让半分暖给平声铺柔，像七夕的鹊鸟，一只挨着一只，不挤不闹，才架得起那座渡情的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此刻再读诗，竟觉得每个平仄都在眨眼睛。"但愿人长久"里，"但"仄"愿"仄是低头的盼，"人"平"长"平是抬头的念；"千里共婵娟"里，"千"平"里"仄是路远的沉，"共"仄"婵"平是月近的暖。平与仄就这么挨着，像牛郎织女隔着桥相望，不说话，却把想说的都藏在了声调里。</p><p class="ql-block"> 风又吹过诗稿，"平平仄仄"的字样在灯下轻轻晃。忽然想，古人造格律时，许是也见过七夕的月？知道最动人的从不是单放的光，是柔与刚相逢，是远与近相认，是平声与仄声在韵脚里，像鹊鸟架桥般，把零散的字串成了心尖上的话。</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这般想来，再写"仄仄平平"时，指尖竟带了点温柔——写的哪里是格律？是让每个字都踩着恰当的步，去赴一场和另一个声调的约，像七夕夜里，星子都沿着银河的光，慢慢走向对岸的暖。</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图片采自北诵群</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