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从小就有个游侠梦,总想着能效仿古代那些仗剑江湖的侠客,背着行囊走遍天涯海角,看尽山河远阔。可偏是生就了一副文弱身子骨,后来又被俗世间的柴米油盐、纷纷扰扰绊住了脚步,那梦便只能是藏在心底的念想,始终没能成为现实。直到后来机缘成熟,我披剃出家,才算真正挣脱了许多束缚,得了身心自在。期间结识了方外好友王老师——他在公务之余,一心希望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又因承了家学渊源,通畅佛理,性格洒脱不羁,急公好义,尤其关心青年人的成长,闲时喜欢寄情山水,考察风土民情,结识各地有缘之士。一个月前,他告诉我计划于7月25日从浙江临海出发,花一个月时间自驾走331国道,做一趟东北边境游,邀我同行。我素有畅游山河的心愿,自然欣然应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原想全程陪到底的,却因接到佛学院临时通知,要我参加骨干教师培训。便于8月23日在天津告别王老师,乘高铁先回了南京,算起来从头到尾刚好凑够一个月的行程。这几天,一直关注王老师他们余下的行程,得知已于昨日顺利回到台州,这场东北之行算是圆满收尾,心里也跟着踏实又欢喜。</p><p class="ql-block"> 这趟行程总里程不下于二万五千里,能顺利完成,首先要感谢王老师,是他用心策划了这趟东北边疆行,让我得偿宿愿;也得感谢王林益博士,他不光提前设计了整体攻略,还每天根据具体行程细细调整,合理安排线路和食宿,更凭着他专业又博学的学识,给这趟旅途注入了许多优美又深刻的体验;当然也少不了任劳任怨的游老师,一路同行,总在默默辛劳付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出发前我也给自己定了个小任务:好好记录下这一路的行程。如今回头看这三十天的旅程,真是走了不少地方——从浙江出发,经过江苏、安徽、河南、河北、山西、内蒙、黑龙江、吉林、辽宁、天津、山东。也翻越了不少山川,领略了太行山的巍峨、阴山的苍劲、大小兴安岭的葱郁、长白山的灵秀;也体会了长江的浩荡、黄河的奔腾、淮河的蜿蜒、松花江的清澈、牡丹江的灵动;尤其是站在黑龙江、鸭绿江这些界河边,望着河水宛若游龙奔涌翻转流向远方,心里总有些特别的感触。途中既有五台山这样的清凉圣地抚慰心灵,也有黑毛沟那样的峡谷深不见底;有敕勒川、锡林郭勒草原上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也有呼伦湖那样的湖泊像块蓝宝石嵌在大地;有雁门关、山海关这样的雄关矗立千年,守着过往的故事,也有渤海、黄海的浪涛拍打着海岸,涌着无尽的生机;见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庄稼铺成绿毯,也穿过连绵的群山云雾萦绕着峰峦。一路上逢着寺庙便去进香,遇着佛像诚心礼拜,使得这趟旅程充满神奇,值得回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有位老同学看到我每天记录的文字,问我:“你文笔真好,当年怎么没读文科呢?”我说我也懊悔没选我更适合的文科,只是那时我不喜欢历史、地理老师的那种照本宣科的上课方式,觉得历史地理枯燥得很,于是选了理科。可这次边疆行是真不一样,走到每处地方,我都会主动去查当地的地理变迁、历史掌故,越了解越觉得趣味无穷——就说北朝民歌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敕勒川,站在那片土地上才懂那份苍茫;还有额尔古纳的河水流淌着清代帝王守疆拓土防范沙俄的故事;丹东的抗美援朝纪念馆里,一件件旧物都在诉说着当年的热血,徐州的淮海战役纪念馆、锦州的辽沈战役纪念馆,那些影像和文字又让人真切触摸到历史的温度,让人泪流满面,说不清是因为被英雄的事迹感染,抑或是感叹在历史的大背景下普通人身不由己,辞别亲人刀戈相向的悲壮。原来地理和历史从不是书本上干巴巴的字,是亲身走过的土地,让那些曾觉得枯燥的知识一下子活了起来,变得有血有肉,鲜活生动起来。</p><p class="ql-block"> 旅途当然少不了风土人情,从蒙古人放牧牛羊的草原上,听着马头琴的调子看夕阳西下;到满族人休养生息的河流边,想象着过往的渔猎时光;再到鄂伦春人曾狩猎的原始森林里,踩着落叶感受山林的静谧;又到朝鲜族人载歌载舞的田园间,跟着明快的节奏心里也亮堂起来。真切感受到中华民族那多元一体的特征——56个民族就是这样共同生活在这方辽阔的土地上,你挨着我,我连着你,一起创造了这般璀璨的中华文明。也正是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让我们心里对祖国的热爱愈发滚烫而真切了。</p><p class="ql-block"> 以前总以为“游侠梦”是“走得多远”,走这一趟才懂,原是“心里装下多少”。从前那梦是飘着的,如今落了地:它是五台山那些虔诚的信众三步一拜的脚步,是黑龙江边吹过清凉的风,是纪念馆里没忍住的泪,是黑土地上看稻浪翻滚玉米壮硕的那份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王老师他们回台州时,我在南京的寮房翻一路的照片,翻到在呼伦贝尔拍的草原,蓝天下飘浮的白云触手可及,成群的牛羊在草地上啃食牧草。小时候藏在心底的念想,总算落了实地。这趟边境行是结了,可心里的山河才刚铺展开——往后再念“天涯海角”,眼前会有黑龙江的暗涌清流,耳边会有马头琴的悠扬音调,还有边疆儿女热情奔放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现实里的夏季边疆。它迥异于唐宋边塞诗里那副“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的萧瑟,也不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苦寒——那些刻在诗行里的孤烟、落日与霜雪,早被如今边疆大地上蒸腾的烟火气烘得暖了。</p><p class="ql-block"> 岁月静好是人们对生活理想化的期盼。就像黑龙江的水,表面看是蓝莹莹的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也像草原上的天,白云苍狗,时风时雨,变幻莫测。看着界河边那一张张冰冷的铁丝网和一块块警示牌,看着岗哨上那些端着枪笔挺的卫士,又知道古代边塞作品中硝烟似乎并未完全散去。</p><p class="ql-block"> 惟愿人心都往善处走,就像界河的水终归朝着一个方向淌;盼山不再记旧年的兵戈,草不再埋过往的骨,只有悠扬和谐的牧歌与袅袅炊烟在柔风中传送。心里默默念着暮钟偈里的句子:兵戈永歇,甲马休征,无边世界,地久天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