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重庆》

HIPO KIDS品牌主理人 首席设计师

文/仁可先生

我之见重庆，并非初次，却每每如初见。这城坐于山，卧于水，高低错落，自有一番风骨。非北方的平坦开阔，亦非江南的小桥流水，重庆却是奇崛的，嶙峋的，教人一见便知是险要之地，亦知是藏龙卧虎之邦。

八月末，抵达重庆，便觉热浪般的湿气扑面，不是江南那般温婉，而是挟着江水的腥味与火锅的辛辣，劈面而来。街上行人步履匆匆，话音高亢，如嘉陵江水一般激越。他们似乎永是忙碌的，却又能在街角小摊前驻足，吃一碗小面，辣得满头大汗，却又畅快淋漓。

重庆的路，是盘旋而上的。有时你以为行至尽头，却忽的转出一个陡坡，或是一道石阶，引你向更高处去。轻轨列车从楼宇腰间穿过，轰隆作响，乘客们倚窗而立，俯瞰下方蚁聚的人流与车流。这城是立体的，非但向四方铺展，更是向上下延伸。你若站在朝天门码头，仰头望去，但见层层叠叠的房屋，犹如积木堆叠，几乎要倾塌下来，却又奇迹般地屹立着。

重庆的夜，是被灯火点活的。天色渐暗时，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倒映在江水中，浮光跃金，竟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人间。洪崖洞一带尤甚，灯笼高挂，光影交错，游人来往如织，喧声直达江面。然而只需拐进旁边的小巷，喧嚣便倏然退去，唯余几盏孤灯，照着青石板路，偶有老者坐在门前，摇着蒲扇，静静地望着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望。

这城里最多的是梯坎。有的宽阔整齐，有的窄陡曲折。我常想，重庆人的腿脚必定格外强健，日日上下这些阶梯，如同修行。有一回，我见一老者负着竹篓，一步步登上百级石阶，气息不乱，而我空手跟随，却已气喘吁吁。他回头看我，笑了笑，用方言道：“莫急，慢慢来。”这话竟似这城的箴言——山城路难，唯“慢慢来”方可抵达。

重庆人好吃，尤嗜麻辣。火锅店里，红汤翻滚，辣椒与花椒在其中沉浮。人们围坐一桌，涮着毛肚黄喉，谈笑风生，汗如雨下却不以为意。我初时不能承受这般猛烈，后来却渐觉其妙——那麻辣先是刺痛舌尖，继而弥漫口腔，最后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畅快，仿佛所有的郁结都被这热辣驱散了。

临别前夕，我独坐于南滨路，看对岸灯火如星。长江水在黑暗中流淌，悄无声息，却执着向东。这城便是如此，表面热烈奔放，内里却有着江水般的坚韧。它见证过轰炸与重建，承载过离别与重逢，却依然屹立在山与水之间，吞吐着烟火气。

世人谓重庆为“山城”，为“雾都”，皆为确论。然我以为，重庆更是一座“桥都”——不仅因它桥多，更因它连接着高低、古今、水火、刚柔。在这城里，现代高楼与吊脚楼比邻而居，麻辣火锅与清茶相伴而存，急促的脚步与悠闲的摆谈相映成趣。

我终将离去，但知这城会长存。它会在两江交汇处继续生长，继续以它的方式热烈而坚韧地活着。而我的记忆中，也会永远留着那些梯坎、那些灯火、那些麻辣的滋味，以及那句“慢慢来”的劝慰。

重庆，不是用来匆匆走过的城。它要你一步一步地丈量，一滴汗一滴汗地体会，一口一口地品尝。如此，方算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