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的“民本思想”

平安老爹

《古文观止》读书笔记之九 篇目《季梁谏追楚师》 《宫之奇谏假道》 《曹刿论战》 《晏子不死君难》商是一个敬神的朝代，可是商虔诚供奉的神没有保佑它。商灭亡后，周王室的眼光从神转向了人，提出了“敬神保民”的观点，强化了“德”的观念。春秋时期的思想家们看到了民众在国家兴亡过程中的作用，认识到民众的力量，接过了“民惟邦本”的思想，并加以强化，后世称之为“民本思想”。〝民惟邦本”，出自《尚书.五子歌》：“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民众可以亲近，不可以轻视。民众是邦国的根基，根基稳固，国家才安定。《古文观止》中入选的《左传》几个篇目，表达了“民本思想”的基本观点，在读书时需要注意。《宫之奇谏假道》一文中，宫之奇劝虞公不能借道给晋，认为晋会利用借道的机会，先灭掉䝞国再灭掉虞国。虞侯不相信，说了几条理由，其中一条是：“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 我祭神的祭品又丰盛又干净，神一定会保佑我。除了虔诚敬神的意思外，也有我的君权乃神授，谁也夺不走的意思。 宫之奇回答说： “ 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鬼神不是随便亲近一个人，只是依从有德之人。所以《周书》说，上天对人不分亲疏，只保佑有德的人。神所依凭的在于德行。表面的意思是神保佑有德之人，实在的意思是提高自己的品德修养，比敬神还重要。在“德”与“敬神”之间，前者更重要。这是民本思想的一个层面。 《季梁谏追楚师》一文中，季梁在谏言中谈到了神与人的关系： “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使正辞，信也。”治国之道，是对民众讲忠心，对神讲诚信。统治者想到怎样有利于百姓，就是忠心。祭祀的祝官，用真实的言辞祈祷神灵就是诚信。 随公不高兴，说，我祭祀的牲畜肥壮，谷物丰盛齐备，怎么就不诚信了？“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 季鿄说，民众是神的主人。因此圣明的君主都是先成就民众，再尽力奉神。 下面又接着说，祭祀的牲畜肥壮，是要告诉神，民众的财力普遍富有；奉献的谷物丰盛，是要告诉神，祭祀没有影响农耕，民众和睦，收成富饶；祭酒时说米好酒香，是告诉神，上上下下都有美好的品德。最后又说，如今民众各有自己的心事，鬼神也就缺了主人。光靠你的祭品丰盛，怎么得到幸福呢？您还是先整顿内政，和兄弟之国亲密相处，或许还可能避免灾祸。这些言辞直接颠倒了一般人对神与人关系的认知。人和神比，人更重要，人是神的主人。对于忠信，季梁也做出解释：忠是指忠于民，信是指诚信于神。有利于民众称之为忠，祭祀时不夸大祭品的数量、质量，是信。后世忠和信的内涵变了。忠指忠君，忠于君王，忠于国家。信是信义，所谓言而有信。 《曹刿论战》中，曹刿问鲁公凭据什么去迎敌打仗？鲁公说了三条：好衣服好食品，没有独享。曹刿认为只不过是小恩小惠，不可能遍及多数人，民众不会跟从你去打仗。 鲁公说，对神，我讲诚信，不夸大祭品的数量。曹刿说，这是小的信，还打动不了神，神不会来保佑你的。 鲁公说，大大小小的官司，虽然我做不到一一明察，但一定会尽量做到按实情出发合理裁决。曹刿对这一条做肯定，称为〝忠之属”，是属于忠于民一类的行为，能得民心，可以据此一战。类似的议论《左传》的其他篇目中还有。 人比神重要，也叫“重人轻神”是民本思想的又一层含义。更进一层的含义则是“重人轻君”。孟子把民与君、国家的关系概括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荀子把民与君的关系表述为舟与水的关系：君王如舟，民众如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这个表述比《左传》中人与神关系的表述更近了一步。 《左传》中《晏子不死君难》一文，晏子用自己的言行给我们诠释了什么叫“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一桩风流艳事引发了血案。齐国的大夫棠公死了，大夫崔武子去吊丧，棠公的老婆棠姜出来接待。棠姜长得太漂亮，崔武忘了吊丧，盯着她也看个不停，回头就把这个漂亮寡妇娶回家。 人一漂亮，事儿就多。齐庄公也看上了棠姜，找个机会就把她给办了。保密工作没做好，崔武子发现头上绿了，一怒之下就不顾上下尊卑，在齐庄公跑到崔武子家里和棠姜偷情时，崔武子就把庄公杀死在自家院子里。崔武子是齐国最有权势的大臣，谁都不敢得罪他。晏子站到了崔家大门外。崔武子的家臣说：你是要来给庄公殉死的吗？ 晏子说：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君主，我干嘛要为他而死？ 又问：你想逃亡到国外去吗？ 答：君主死，我有什么罪？我为什么要逃亡？ 又问：那你要回家吗？.“君死安归？君民者，豈以凌民，社稷是主。君臣者，豈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而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䁥，谁敢任之？” 晏子说：君主死了，我回到哪里去呢？君主是民众的君主，怎么能欺凌民众？君的职责是主持国家，臣子的职责是保护国家。因此，君主为国家社稷而死，臣子就该随他而死。君主为国家社稷而逃亡，臣子就该随他逃亡。如果君主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死而逃亡，除非是他的私人密友之外，谁还去担这份责任？况且他人立了君主又将他杀死，我怎么能随他去死，随他去逃亡？一段话说得大义凛然，把君王和国家社稷分的很清楚。君王和大臣都要对国家社稷负责任，君主若是为了国家社稷而死而逃，臣子当然要追随。君主因为个人原因而死而逃，对不起，俺不奉陪。 晏子进了崔家大院，抱着庄公尸体一顿哭，哭完了，尽了责了，站起来跺跺脚，走了。上哪去？处理朝政去啊，社稷重于君王。 《晏子不死君难》很出名，他的言行几乎可以说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的活典范。春秋的“民本思想”是先秦思想史中的一大课题，这里只能简单地概括，分为这么几层内容：在“修德”和“敬神”的关系上，“修德”更重要；在“神”和“民”的关系上，民比神更重要，民是神的主人；在“君”和“民及国家”的关系上，“民”最重要，国家其次，君最轻。 民本思想不仅儒家讲，墨子、老庄各家都讲，表述方式各有不同。 汉武帝独尊儒朮，思想领域是儒家一言堂，而民本思想一直是儒家思想中的一股清流，没有能发展成为主流思想。 历代统治者没有谁愿意国家社稷重于君王。后世虽有了个别皇帝，如唐太宗会和臣下们讲讲“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也不过是皇权的点缀。没有谁能够着手制定保障民本的法律法规，加之后世的儒家迎合统治者的需要，强调皇权至上，皇权高于一切，因此民本思想在两千多年里也只是思想界的一股清流而已。 为汉语贡献的成语和词汇 假道伐䝞辅车相依 唇亡齿寒一鼓作气 再衰三竭辙乱旗靡 彼竭我盈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