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严玉行 李恩帮 李友邦 (那时候流行喇叭裤、长头发,照片地矿部西北油田地质局第一物探大队一四三队基地帐篷1985年) 物探队卷席筒场景 七零五教育基地 2010留影 <p class="ql-block">1984年3月,父亲休完上一年的假期,要去已迁到新疆的单位上班。母亲执意让父亲带我走,我只好到村小学辞去代课老师的工作陆校长和老师们都劝我留,说两年后就能考转正,可我年纪小没主见,终究听了父母的话,跟着父亲往新疆去。</p><p class="ql-block"> 父亲单位在和静县养路段家属院,离县城远且无公交。下了火车,我和父亲、两位父亲的同事,硬是步行12公里到了驻地:第一物探大队143基地。院里有八栋砖房、大库房和食堂,规划得整齐,却没树没绿化,透着股荒凉。我和父亲住一间简陋宿舍,唯一的“大件”是台牡丹牌收音机,剩下的只有桌椅、两个大木头箱子、三张床,外间用砖块砌了炉子和火墙当取暖设备,没有上下水,上厕所得跑院外的公用厕所。</p><p class="ql-block"> 很快到了分班组的时候。钻机班班长王忠选人的法子很直接:能双手把2.6米长(直径10-12mm)的钻杆竖起来就算合格。他叫我试,我在家练过力气,轻松举了起来,本要被分到钻机班,可父亲刚好路过,和王忠说了几句,就把我带到了测量班——后来才知,是父亲找了队里领导,特意把我安排到相对轻松的测量班。那时没有上岗培训,去了就跟着干活,还没熟悉,就听父亲和同事说第二天要搬去若羌县的工区。</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我们把被子褥子用帆布包好、绳子捆紧打行李,吃过早饭就出发。我和七八个小伙子、两个姑娘,被安排在CA-30大卡车的车厢里,上面盖着帆布篷,还堆着些行李。十几辆车的车队浩浩荡荡,路过时不少行人驻足看,奔波一天多,终于到了目的地:若羌县阿拉干道班。</p><p class="ql-block"> 到了工区,测量班就开工了——我们的活是测出测线,方便后续物探作业。班长高宝章是个老师傅,每天早上吃过饭,我们就揣着两个馒头、两个鸡蛋、一点油炸花生米,提着维族工匠用雪花铁皮做的水壶,坐车去干活。我负责“前尺”,跟着仪器操作员手里的大红旗指挥,在戈壁滩、胡杨林、红柳丛、沙丘包间穿行,每天要走十几公里,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p><p class="ql-block"> 干了没多久,高宝章调走了,大队派来一个青海老乡黄庭儒当班长。他做事认真,脾气有点怪,还带着股神秘感。3个月后,队部搬到七道班,那里只有一排原公路工人住的土坯房,我们又搭了七八顶帐篷围出院子——院里沙土大,领导安排水车洒水,几天后才算整齐。黄班长来了之后,要求我们每天测20-30公里,原来布里夹钢丝的测尺易坏,他就让我们领小号钢丝绳做100米的测尺,可钢丝绳重,拉的时候总往地里钻,测起来格外费劲。</p><p class="ql-block"> 在七道班,最难忘的是那场刮了七天七夜的沙尘暴。没固定好的帐篷被吹倒,我们冒着大风去加固;食堂做不了米饭馒头,只能煮挂面,吃的时候得在汤里涮一涮,碗底还是会积一层沙子,每天都吃不饱。晚上睡觉要戴风镜和口罩,再热也得盖被子,半夜还得起来倒被子上的沙。一睡着就梦见家,想家的情绪翻来覆去绕着心。</p><p class="ql-block"> 物探队的日子,节奏像上了弦:天没亮,营地里就响起汽车引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夕阳落时,大家才风尘仆仆地回来,把一天的辛苦变成地震资料。迎着晨曦出发,踏着夕阳归来,不管暑热寒冬,这单调的“方程式”从没有断过。现在想来,80年代的物探人,真是凭着一股劲在拼,为中国石油工业扛下了“找油找气先锋”的担子——他们常年守着荒戈壁、深丛林、大沙漠,远离家小,我后来当了父亲,才懂那份藏在“男人责任”背后的牵挂,也才真正理解了父亲。</p><p class="ql-block"> 11月,队里说大队要办驾驶员培训队,我们队能报10个人。我特别想去,可父亲不同意,说这行危险,又嫌我年纪小。后来在同事和领导的劝说下,他松了口,没想到大队劳人资源科又卡了壳——说我户口不在新疆。父亲的同事出主意,让他找大队长张泽祥。大队长办公室在库尔勒市28团和29团之间,离若羌200多公里,父亲带我坐着同事朱自湘的车去了。进了办公室,父亲说明来意,张大队长直接说:“你把儿子送到驾训队,就说是我说的。”父亲想让他写个条,他摆手说不用,我们就这样落了心。</p><p class="ql-block"> 驾训队在一个六七十年代的大礼堂里,住了50多个学员。第二天我分到143队的学员组,他们已经学了几天,教练车是辆老解放卡车,规定不能用电发动,只能手摇。每天早上,我们轮流摇发动机,得摇到气压表显示两个气压以上才行。教练卢顺堂是部队下来的,规矩特别严:上车要喊报告,开门得左手拉、左脚踩踏板,进了驾驶室先踏左油门再挪身子,握方向盘得右手在“十点钟”、左手在“二十分”的位置,下车还要按反顺序来。</p><p class="ql-block"> 上午在公路练习时,卢师傅没让我开,他不知道我偷偷学过——在物探队时,我跟着李有鑫叔叔学过开车,基本技术会,就是缺经验。到了戈壁滩上,他让我试试,我开完后,他问:“你原来开过?”我忙说在老家开过拖拉机。两个月的急训结束,我顺利通过考试,驾训队解散放假,我跟着卢师傅回了143队基地。一进宿舍,就看见父亲准备的大白菜、清油、大米和面粉,那一刻才懂“父爱如山”四个字的分量。</p><p class="ql-block"> 想着离明年上班还有两个月,想家的情绪再也压不住。我提笔给家里写信说要回,寄完信就开始犯愁:钱不够。翻父亲的大木头箱子时,在一个笔记本里找到93块钱——本子上还记着“某月某日机油款93元”。拿着钱,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底,归心似箭得厉害,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后来在父亲同事王平的帮忙下,我到乌鲁木齐买到了回家的火车票。</p><p class="ql-block"> 背着重重的行李进门时,我看见母亲,声音止不住地颤,眼泪跟着掉,母亲也哭了。在家的日子,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温暖——原来家就是这样,是游子的根,没了家,就像落叶没了归处,只能被风刮着四处飘。</p><p class="ql-block"> 1985年3月,又到父亲上班的时间,我跟着他再一次踏上去新疆的路。新疆的岁末年初,早晚冷、中午热,可物探人从不管这些:三伏天烈日似火,三九天滴水成冰,只要有勘探任务,就没有退的道理。我们在塔河边上的143地震队施工,每天从驻地到工区,越野车得颠一个多小时,顺着前一天的车轮印找工地。晚上男女都挤在车厢里住,后来干脆“卷席筒”——蓝天当被,大地当床。食堂的家当也简单:一套锅碗瓢盆、一个大面板、两个油桶改的炉灶、一辆水罐车,走到哪,哪就是食堂。</p><p class="ql-block"> 天还未亮透,六点半的晨雾里,物探人的身影已踏上征途;直到暮色沉浓,星光初现,他们才踏着余晖收工。营地与工地隔着漫长路途,送饭的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来回要耗一个多小时,热饭常常一路凉到嘴边。</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条件艰苦得直白:几百号人挤在一块儿,围着唯一一台电视打发工余,信号时断时续,便换录像机循环播放武打片,算是最热闹的消遣;野外作业风吹日晒,热饭难寻、热水难饮,收工归来满身泥汗,连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都是奢望。有人打趣道:“远看像逃荒的,近看像要饭的,仔细一看是搞物探的”,这话糙却道尽了日常。更有顺口溜说得真切:“放线的胳膊,测量的腿,司机的屁股,放炮的嘴;一没有床睡,二没有房住,三是远离爹和娘”——每一句都是物探人日子的真实素描。可就是在这样清苦的岗位上,我们没有怨言。我们用脚步丈量荒野,用测线编织经纬,用炮响叩问大地,用数据记录初心,把青春与汗水,默默融进了祖国的物探事业里。</p><p class="ql-block"> 1985年底,家里老大结婚,买了台凯歌牌黑白电视,我给他捎了个落地式双卡音箱,家里还添了大衣柜、高低柜、条纹大包沙发。在母亲的安排下,婚礼在村里办得算体面,那时家里条件好了不少,在当时也算是“小康家庭”了——这一年,我还抽空学了汽车电路修理,多了门手艺。</p><p class="ql-block"> 1986年初,单位开始安排家属迁新疆,我们家也在其中。60年代时城乡户籍严,从城往乡易、从乡往城难,可到了80年代,农村人口往城镇迁已成趋势,“农转非”成了不少家庭的盼头,盼着后代能有更好的日子。到了新疆,我们被安顿在库尔勒市28团和29团之间的大队指挥部基地,离库尔勒60多公里,买东西只能等周日——单位会派解放牌大轿车拉家属去上街。基地里有小学,弟弟就在那上学。</p><p class="ql-block"> 也是这一年,143队解散了,父亲留在大队基地,我被分到了144队。144队和143队一样是地震队,基地在轮台县联营旅社,领导安排我开水罐车,负责给钻机车供水,每天要跑三四趟。地震队常年在野外流动施工,条件苦,可那时的干部职工都憋着股“艰苦奋斗”的劲,喊着“两个馒头一壶水,找油不怕跑断腿”“披星戴月流大汗”的口号,和天斗、和地斗,生产指标一次比一次高。从开年三月份出工,最好的时候十一月份收工,每年休假三个月。</p><p class="ql-block"> 那阵子我想法简单,却过得特别踏实。每天开着CA-30解放越野车,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胡杨林里跑,天热得厉害,胡杨林里像蒸桑拿,车没空调,驾驶室温度能超40度,满脸通红,流的汗里都混着沙和泥。遇到大风,黄沙遮天蔽日,车只能挂一二档走,压过的地方扬起漫天尘土。1986到1987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p><p class="ql-block"> 在物探工作开展过程中,由于作业地点通常在野外,条件艰苦,队员们需要经常转移工作地点,卷席筒(被子、褥子、牛毛毡和一块帆布),便于他们每天早上卷起行李随车出发。它一般由帆布卷成,还会包裹一些简单的牙具等物品,方便携带和临时搭建休息场所,为物探队员在野外提供基本的休息保障。<br></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那几年的日子,才懂什么是“青春奉献”——物探人在戈壁滩上冒风沙、抗严寒,用脚步量测线,用汗水换数据,把自己的岁月,都写进了“为祖国找油”的故事里。那些天山脚下的足迹,那些戈壁滩上的汗水,成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