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莲语

雅琪万理

每年荷花花季，北京盛开荷花的地方，荷影流转、荷香四溢。人们纷纷踏入荷塘，去欣赏荷花，去拍摄荷花，去写生荷花，去闻香荷花，步入荷花的世界。

这时节，西客站旁边的莲花池公园，粉花碧叶一铺开，给旅人展示了一派“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紫竹院公园里，竹影筛下的光斑落在荷花瓣上，风一过，荷香混着竹叶沙沙，活像老舍笔下“会唱的夏天”。在北京大观园省亲别墅的石舫旁，白荷花一朵挨一朵，仿佛黛玉刚把花签洒进池里，把人带进“红楼荷梦”里。荷花季最压轴的是颐和园，从北宫门进，一路漫步到西堤，昆明湖铺开十里荷香，十七孔桥像给荷花戴了枚玉簪，铜牛被荷花吸引的整天整夜的伸长脖子。北京的夏天，就这么被荷花“盖章”了。

面对种类繁多、数不甚数、令人目不暇接的荷花，人们各有自己的选择爱好。

面对荷花花型，有的喜欢单薄如纱的单瓣荷花，有的喜欢立体活脱的复瓣荷花，有的喜欢至尊千瓣的硕大荷花。

面对荷花花色，有的喜欢洁白如雪的白莲，有的喜欢粉若云霞的粉莲，有的喜欢红如烈火的红莲。

我面对一幅幅如同梦幻画卷的荷花景色，感觉每一种荷花都展现着它独特的魅力。

近日，国家植物园的荷花文化展，却如一缕清风，将时光折叠成一首古老的诗。步入展区，满池莲叶田田，粉白嫣红次第绽放，但最引人驻足的，是这里那些从历史深处“苏醒”的古莲——它们以千年的沉默，诉说着生命的传奇。

别人爱荷，爱那满塘的鲜活: 粉荷举着胭脂盏，白荷托着月光盘，新叶卷着嫩黄边，风过处千叠碧浪摇得人眼亮。相机快门响成一片，都想把这团簇的热闹、这转瞬的明艳锁进镜头里。

我的目光总是在寻觅黏在古荷上。别人看荷，是看一场快门狂欢、风过留影的盛宴；我看古荷，是闻一壶时光酿制、回味悠长的琼浆。在古莲重新屹立的姿态里，探索藏着比盛开更绵密的故事。

近日，我参观游览了“2025年北京荷花文化节既国家植物园第十二届荷花文化展”。其中古莲尤其引人瞩目。有“太舟坞古莲”、“梁山古莲”、“北孙各庄古莲”、“中南海古莲”等品种。

这里有太舟坞古莲：1984年盛夏，北京西郊的太舟坞村，一口荒废多年的鱼塘突然泛起涟漪，在淤泥中竟钻出几株莲花。国家植物园的科研人员赶到时，捧起一抔塘泥，指尖触碰到沉睡的莲子，经碳14检测显示，这些莲子已在黑暗中沉寂了580余年。如今，它们被精心培育，每年盛夏如期绽放，仿佛要向世人证明：时光可以掩埋一切，却抹不去生命的执念。

北孙各庄古莲：成村于明代、由江南孙姓移民在北京顺义区牛栏山镇建村的北孙各庄村，有一池。这里一缕清甜的暗香萦绕鼻尖，莲藕粗壮圆润，质地糯软，与北方莲藕的脆爽截然不同。村民介绍，这古莲是800多岁的“老者”，原是南方移民带来的“嫁妆”，将江南的烟雨气质种进了北方的土地。如今，它的藕节间仍流淌着温润的南国基因，成为研究古代农业迁徙的活化石。

这里的“中南海古莲”开得格外矜持，花瓣如薄纱般轻盈，花色浅淡似被岁月漂洗过。它的故事更添几分传奇：1981年，中南海清淤时，工人在池塘深处捞起三粒莲子，赠予武汉植物园。两粒在人工呵护下苏醒，开出淡雅的花，另一粒却永远沉睡。如今，它的子嗣在北京安家，花色虽不如其他古莲艳丽，却以一种克制的美，诠释着“静水流深”的东方哲学。

……

驻足于一株株古莲旁，望着这些从历史长河中走来的精灵，不禁想起杨万里笔下“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景，亦想起周敦颐“出淤泥而不染”的喟叹。古莲的莲子，是时间的胶囊，封存着气候、土壤与文明的密码。它们穿越战火与朝代更迭，躲过冰川与地质变迁，只为在某个清晨，与阳光重逢，与清风共舞。

这些古莲亭亭而立，花瓣上滚动的水珠，恍惚间像是千年未落的泪，又像是光阴赠予今人的晶莹馈赠。原来，真正的永恒不在于逃避时间，而在于将每一刻都活成对生命的礼赞。

荷生千年，千年莲语。

回家的路上，风从玉泉山吹来，带着松脂与泥土的味道，也带着我们一路走一路读到的故事。我想。那些沉睡了百年、甚至千年的莲子，此刻正在水面摇曳，是否像一封封迟到的家书，被岁月重新拆开，让我们今日看到。这是跨越十个世纪的对话，是生命对永恒的温柔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