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上世纪末案侦070：铁轨上的星火与年轮

伏牛山梁（丁银良）

美篇昵称：伏牛山梁

美篇号：41098166

文字图片：伏牛山梁

一、铁皮车厢里的月光

那年的风雪惯于蜷缩在山弯道，

像一床厚重的旧棉被，

压弯铁轨的脊梁。

火车喘息着向山坡攀爬，

车窗漏下的光斑，

轻轻落在某个沉睡村庄的屋脊——

那里的冰箱凝着白霜，

却封不住麻袋里米粒抽芽的微响；

冰柜大敞着门，

变成棉被与棉袄临时的暖巢；

洗衣机空转着滚筒，

替无人认领的旧衣细数年轮。

我们站在月台清点失踪的数字：

三百斤化肥，两吨焦炭，半车轴承，

如星子坠入山谷幽深的褶皱。

而山坳里的炊烟依旧笔直，

仿佛那些电器并非偷来的战利品，

只是村民笨拙的储藏罐，

盛放着比钢铁更为沉重的岁月。

二、夜巡者的脚印与手电光

当普法传单覆满晒谷场，

密匝的法律条文，

如铁轨般延伸进每户人家的门槛。

村支书举着喇叭喊话时，

六名青壮年蹲在草垛后分点赃款，

指甲缝里嵌着煤灰，

口袋藏着半块冷硬的馒头。

我们在雨夜埋伏，

听铁轨在暴雨中呜咽，

似被无限拉长的省略号。

手电光柱劈开浓雾，

照亮弯道处晃动的暗影——

有人正翻越车厢护栏跃下，

怀中的麻袋撞碎枯枝积雪；

有人打着手势指挥同伙，

如同进行某种肃穆的仪式。

直至某个黎明，

巡逻队从雪中掘出半块标志牌，

上面沾着指纹与草屑。

审讯室灯管嗡嗡低鸣，

嫌疑人供出藏匿地点时，

窗外正飘着绵密的雨丝，

将铁皮屋顶敲成急促的鼓点。

三、巡逻队与年画上的红灯笼

后来，村庄的夜晚有了新的韵律：

铜锣取代犬吠，

手电光织成流动的网。

治保会老人戴着红袖章，

在火车抵达前半小时，

将每寸铁轨抚摸得发烫；

年轻人组成骑行队，

车铃在盘山道上清脆摇响，

如不知疲倦的风铃。

那些曾被充当家具的电器，

渐渐重归本职：

冰箱开始冷藏鲜肉，

洗衣机翻滚起花布衣裳，

冰柜顶层摆放着年糕。

某户人家的堂屋墙上，

新贴的年画绘着红灯笼，

底下有一行小字：

“铁路安全连万家”。

四、铁轨延伸处的春天

如今再经那段山弯道，

仍听见汽笛穿透时光——

它不再发出惊惶的嘶鸣，

而是带着温钝的回响，

如母亲呼唤贪玩的孩子归家。

当年的巡逻队员已成祖父，

他们坐在村口老槐树下，

指着远方驰过的列车说：

“瞧，那节车厢载着化肥，

正去喂饱山那头的麦田。”

而我知道，

在某个被遗忘的档案柜深处，

仍锁着半册泛黄的笔录，

纸页记载1989年冬夜的温度：

零下五度的风雪，

三十七次深夜蹲守，

六滴滚落的悔恨泪珠，

以及无数双在黑暗中

忽然学会仰望星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