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331边境线手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十)乌苏里江左岸掠影</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色笼罩虎林市,“好时光”酒店的灯光温暖而柔和。我和老水相对坐在房间里的茶几前,打开高德导航规划明天的行程。</p><p class="ql-block"> “你看,331国道正在修路,而且沿途多是湿地和急弯。"我指着地图上蜿蜒的蓝色线条,"不如走高速直接去东极,这样安全些。"</p><p class="ql-block"> 老水摇摇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不,我们必须沿乌苏里江左岸走一遍。"他的手指坚定地划过导航上中俄边境线,"只有亲身走过这段路,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乌苏里江。"</p><p class="ql-block"> 我看着老水眼中闪烁的执着光芒,终于点头:"好,听你的。"</p><p class="ql-block"> 晨光曦微时,我俩就驾车出了虎林市区。约莫行驶五十公里后,一块花岗岩碑石映入眼帘——乌苏里江起点到了。</p><p class="ql-block"> 乌苏里江起点碑的左边便是日本关东军侵略中国时修建的虎头要塞。这里的山势凶险异常,五座山丘犹如匍匐在地的猛虎盘踞在乌苏里江畔。主峰形似昂起的虎首,北山与西山犹如强健的前爪,东山恰似蓄势待发的后肢。山体表面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林木,但仔细望去,隐约可见相互联结的混凝土工事和射击孔。每一处都暗藏着杀机,仿佛一只蛰伏的巨虎,随时准备扑向山下平原。</p><p class="ql-block"> 纪念广场上,一个身姿挺拔、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给一群带着红领巾的学生讲解虎头要塞的历史,我俩也乘机拥入这个朝气蓬勃的听众队伍。</p><p class="ql-block"> “我爷爷就是被日军抓来修要塞的。"老人的声音低沉如远雷,领着我们走向要塞入口。"五虎山地下结构复杂得很,猛虎山、虎北山、虎东山、虎西山、虎啸山五个阵地通过地道相连,总长度超过二十公里。"</p><p class="ql-block"> 地下工事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老人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为了修建这个要塞,日军征用了十多万中国劳工。工程结束时,为了保密,他们..."老人顿了顿,喉结滚动,"他们以庆祝完工为名,用酒宴毒杀、机枪扫射,将大部分劳工杀害在了这片土地上。"</p><p class="ql-block"> 站在深不见底的地下隧道中,老水轻轻触摸着墙壁上依稀可辨的刻痕,那或许是某个劳工最后的留言。</p><p class="ql-block">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但这里的日本守军负隅顽抗。"老人的声音陡然提高,"直到8月26日,苏联红军才完全攻克要塞。所以这里被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终结地,比全球停战晚了整整十一天!"</p><p class="ql-block"> 走出要塞,重返阳光下的乌苏里江起点,恍如隔世。江水在此处汇聚成形,中国的松阿察河与俄国的伊曼河在此相拥,从此便有了乌苏里江这个名字;乌苏里江便有了长驱500多公里去与黑龙江汇合的使命;随之也就响起了经久不衰的乌苏里船歌!</p><p class="ql-block"> “你看,"老水大声道,"江水从此开始它的歌声,而我们,也将开始我们的旅程。"</p><p class="ql-block"> 前往珍宝岛的路况比预想的更为艰难。331国道段正在修路,路面坑洼不平,左侧是绵延的湿地,右侧紧邻乌苏里江,弯路一个接一个。转到201省道后,前天刚下过雨的路面泥泞不堪。狭窄的道路被两旁茂密的树木遮蔽,仿佛行驶在绿色隧道中,光线昏暗得需要开车灯。</p><p class="ql-block"> 珍宝岛并未对外开放,岛边密林丛生。我俩刚下车,一寸长的大马蝇便嗡嗡袭来,不得不时时挥手驱赶。</p><p class="ql-block"> 一位刚换班的解放军战士见我们在远处观望,主动走来介绍:"1969年3月,苏联边防军多次入侵珍宝岛,我边防部队被迫进行自卫反击。"战士年轻的面庞上写满坚毅,"如今这里仍然是我们重点守卫的国土前沿。"他的目光越过江面,"岛虽小,每一寸都是中国的。"</p><p class="ql-block"> 沿着乌苏里江继续前行,我们来到了饶河县的四排赫哲族乡。一位赫哲族老大娘正在江边修补渔网。看我俩问这问那,对赫哲文化特别感兴趣,便主动迎上来,给我俩讲如何修渔网,冬天怎么捕鱼,鱼皮衣服如何制作,讲到最后她眼中泛起笑意,轻声唱起了古老的赫哲民歌:</p><p class="ql-block"> “啊朗赫赫呢哪..."大娘的歌声苍凉而辽阔,与乌苏里江的波涛声交织在一起,"这是我们赫哲人的'嫁令阔'调,祖祖辈辈在江上打鱼时唱的。"她告诉我们,《乌苏里船歌》正是从这些传统曲调中汲取的灵感。</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我俩抵达饶河县城,入住的酒店正好位于乌苏里江边。打开窗户,只见江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对岸俄罗斯的村庄隐约可见。</p><p class="ql-block"> 晚餐后,夜幕降临,江畔广场上渐渐热闹起来。"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熟悉的旋律响起,广场上的人们随着音乐跳起了广场舞。不同民族的居民、游客汇聚于此,在《乌苏里船歌》的旋律中翩翩起舞。</p><p class="ql-block"> 我和老水站在广场的高台上,望着江面上的月光:老水说:"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这一天,我俩沿着历史的轨迹,走过了乌苏里江左岸。从战争的伤痕到和平的歌声,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故事。"我笑了笑回应道:“看来今天听你的建议是对的!”</p><p class="ql-block"><b> (未完•待续)</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