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四）

西陆蝉

　　（四）拜谒父亲

胡杨干枯的枝条萧瑟在沧桑的树杈上，清瘦的芦花站在斑驳的黄叶间飘摇，春季凛冽的风依然拍打着黄沙筑就的山头并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响声，风蚀的土丘间一座座矗立的墓碑里，一块几尽脱色的水泥碑牌上父亲的名字还是那么苍劲有力，那是一个已故书法家的笔迹，透过字迹仿佛看见那代人矫健的身影。父亲镶嵌在碑里的黑白照片经过19个年头的春夏秋冬虽然已经有些发黄，但那刚毅的容颜还是那么清晰，轻轻擦去玻璃罩上的浮尘，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跪在坟前，放一束鲜亮的黄菊企望父亲踏香而至，香烛袅袅中，供上父亲最爱吃的饭菜、水果，这是母亲精心选购亲手制作的。斟一杯香醇的伊力特，与你同酣在春日暖洋洋的大地上。

老爸，你记得早些时候分的第一批楼房吗？这是你革命几十年最大的福利，如今楼房已经很旧了，头发花白的老妈还住在里面，不过已经翻修改造过，你在天有灵就回来看看，老妈现在已经70多岁了，身体还算好，衣食起居都是自己动手，我们经常回家和她聊天拉家常，她每天都快乐过自己的小日子，经常和那些老太太嬉戏娱乐，脸上总是挂着顽童的神采，老爸，你就放心吧，我们都很孝顺，会尽心照顾好老妈今后生活的。

老爸，这里有我们自己腌制的香肠，尝尝是不是很好吃是你喜欢的口味呀。记得你给我们讲过，你3岁就失去了父亲，9岁就没了母亲，自己一个人四处流浪闯荡江湖，常常吃不饱，穿不暖，13岁被邻村地主发现收家里当长工放牛，有一次回来人家给了一盆面条居然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那次，你说是你一生吃得最饱的一次，你心里一直记着人家的好，文革就因为这事你挨了批斗。18岁，你离开了家乡去抗日当兵打鬼子，抗日联军后来收编入了第四野战军，跟着革命队伍你入了党，参加了许多解放全中国的战斗，直到解放海南岛之后你才解甲归田留在了广东为新中国屯粮搞建设。你常常让我们看你身上战争留下的疤痕，说着大难不死的经历，可惜我们当时太小，许多记忆都丢了。当每一次我们填简历档案，问到你我们家的祖籍在哪里，你说解放后划分区域不知道归哪里了，退休前后你曾经试图寻找自己的亲人和家乡，可每一次都失望沮丧地回来，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祖籍在哪个乡镇村落。

　　老爸，来喝一口香醇的白酒吧。这是女儿单位分的酒，两瓶，听说一瓶将近200元哦。现在什么都有了，想吃什么都不用排队，甚至到了什么都想买多一份的地步，吃不完就扔了。还记得女儿为了排队打酒、买排队肉大半夜起床吗？那时候，你们工作开会几乎都没有时间在家，挑水打柴做饭买菜的担子就压在我小小的肩头，你的脾气一直都不好，回到家如果吃不上饭你可以把扫帚打在我们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把扫帚打断，我最怕看见你黑着脸回家，每一次黑着脸，我们的皮肤就会增加几道紫色和红色的印记，那次你要喝酒，我买回了一瓶啤酒，你当即把啤酒瓶摔碎在地上。啤酒在红砖地上冒着白烟，饭桌在地上也翻了个个，从此，我发誓要远离家门。现在想想当时的生活，我十分理解你为生活操劳的艰辛，生活条件艰苦，环境干燥恶劣，气候条件又差，最重要的是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老爸，你离开我们已经19个年头了，真的，现在一切都变了，你一天都没有享过子女们给你带来的福，我们小的时候淘气让你操心，大一点了学习又让你闹心，因为你没有文化，怕子女都步你的后尘，影响日后的前程，我们工作了，你算省心了，可总是催妈妈给我们做好饭后打电话让我们回来，虽然你很少跟我讲话，可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份关爱和慈祥。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了，我们慢慢理解了你，老爸，可你却突发脑溢血撒手人寰走了。

老爸，现在生活好了，我们的子女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道当父母一辈子磕磕碰碰的艰辛，为什么你不等我们来服侍你就早早离开？知道你脾气的叔叔阿姨都说你走得干脆，因为你最心疼我们，是怕拖累我们啊。

老爸，当初你想吃的东西我们排队都难得买到，你穿的衣服都是再生布的劳保服，一件军用羊皮大衣你当宝贝穿过寒冷，渡过严冬，夜晚你总是悄悄将它覆盖在我们瘦小屈卷的身体上，那份温暖是我们一生都享用不完的。老爸，你看现在的冥币有港币，有人民币，还有美元，你拿去用吧，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对了，我们给你现在的邻居都送过礼了，他们一定不会来和你争利益，不要说我们没情没义哦，你生前最注重搞好邻里关系，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对门送一份， 就连你从来不在我们面前透露的出生入死的战斗故事都是邻居告诉我们的。

老爸，19个春秋，19个寒暑，我们把对你的尊重和对你的爱沉积在心上，当岁月的沧桑落在我们的脸膛，当落日的余晖映红我们的胸膛，一切似乎又回到初始的起点上，多么希望你回到我们的身旁，让我们好好尽孝道，让你好好快乐一场。老爸，安息吧！相信天堂的每一天你都会把微笑送入我们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