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味杂陈的一天</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遗体在灵堂停了五天多,八月十九日是阴阳先生选定的安葬日。下葬时辰定得很晚——酉时——下午5时到7时之间。五天多,时间很充足,在村邻的帮衬下,我们尽可以做出充分的准备,为母亲办一个光光堂堂的葬礼。以我们和村邻虑事的周密和付出的努力,自信这个愿望是完全可以实现的。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意外。</p><p class="ql-block"> 孰料竟然就出了天大的意外。十八日下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我们都还心存侥幸——只是一阵阵小雨吧,不会碍事的。妻子还对人说:我婆说过,咱们几辈子积德行善,早就感动了老天。我们过事从来都是好天——就是烂天也会变成好天的。说完,妻子又惴惴不安地补了一句:可那说的是郊城(妻子的娘家),这次是醍醐(我们的家)过事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图片来自网络,谨向作者致谢</span></p> <p class="ql-block"> 老天不管我们的不安,雨越下越大。到了晚上,竟然转成了中雨。经朋友提醒,深夜,我带领子侄冒雨赶到坟地,用一块硕大的雨布把墓庭和周围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到家已是半夜时分。院子里灯火通明,照着千条万条雨丝争着抢着从天而降。我隔会儿就去把餐厅、厨房棚布上的积水捅下来,防止积水把棚子压垮。忙碌之余,坐在门道的板凳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烟雾中,愁云像棚顶的积水一样压在心头,愁丝也象那雨丝一样怎么也扯不断。</p><p class="ql-block"> 天还没明,帮忙的村邻纷纷来了,冒着雨来了。一个个手里忙着,脸上却写满了一个愁字,还有人带来了更坏的消息:今天还有整整一天的中雨。</p><p class="ql-block"> 天呐,我一生虽然爱较真,有时甚至显得迂腐、固执,但自信从来没有亏过人,更没害过人啊!就是母亲,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妻子,就更是一个不管自己吃多大亏也处处为他人着想的好人。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们呀!</p><p class="ql-block"> 按照习俗,葬礼的程序中首要的是给故者献饭。礼宾生领着我,一碗碗、一杯杯、一盘盘地把菜肴、茶水、馒头献上放着母亲遗像的供桌。我一趟趟地往返在泥里水里,一次次地跪在泥里水里,一回回地将供品高高地举过头顶,递给礼生,然后又一回回地三拜九叩。这时我心里五味杂陈,感情象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嚎啕大哭。我哭母亲的命怎么这样苦,这么多的美味佳肴,母亲现在一口也吃不上了,临走了竟然还要遭这样的难;我哭我自己,哭我半生坎坷,今日葬母还要遭受如此天谴。</p><p class="ql-block">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一趟又一趟地迎接宾客,我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今天,可怎么到头呀!</p><p class="ql-block"> 总执事决定,为了安全下葬,紧前不紧后,不管先生定的时辰了。我靠大家过事,只得依着大家的意思。刚交午时,入殓成服已经完成。母亲的灵柩被一群身强力壮的后生抬出,稳稳地安放到了停在门口大道上的灵车里。不管老天如何刁难,该行的礼数一项我也不想少。母亲一生太不容易了!</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诚心所感吧,母亲的灵柩刚刚在轿中安稳,很快就雨停云退,太阳也时不时露露脸了。</p><p class="ql-block"> 真是先愁后喜,老天有眼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图片来自网络,谨向作者致谢</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们夫妻俩一来崇尚低调,城里的朋友我一个也没叨扰,只有一帮同学非来帮我送送母亲不可,我也只得由着他们了。</p><p class="ql-block"> 最让我感动和愧疚的事发生了。多年来,为了树立文明新风,村、镇、县各级一直禁止治丧中“搭红”的陋习。可这天党支部村委会竟然破例,把鲜红的被面系在了我们夫妻身上。村党支部书记还郑重其事地讲了话,表彰我们十多年如一日侍奉病中的母亲,号召全村以我们为楷模,弘扬尊老养老的良好风尚。</p><p class="ql-block"> 这一着,我压根没想到,也压根没敢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儿子应该做到也完全能够做到的,而且我做得远远不够,甚至在心烦时还常常免不了呵斥母亲,给病中的老人平添了许多痛苦。妻子,真的是个贤媳。母亲和我们在一块住的十多年间,她每天按时按点地为母亲递热送凉,端屎倒尿,洗脸梳头,剪指甲理头发,洗衣擦澡,什么事都是她亲历亲为。为了母亲,十多年间她没有在娘家住过一晚,和娘家妈呆在一块从没超过两个小时。十多年,娘家妈也习惯了,到时候,即使她想留连,娘家妈也会催她:快回去,不要让婆婆一人呆得太久。妻子太善良了,即使被母亲气成脑出血,出院后仍然一如既往默默地细心耐心地为母亲做着应做的一切。接受搭红,对妻子来说确实是当之无愧,而我则实在是因强却不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手扶灵车,我为母亲送行</span></p> <p class="ql-block"> 下午三点,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在亲邻友人慈祥的目光送行中,母亲的灵车缓缓向坟地驶去。</p><p class="ql-block"> 安葬好母亲,怀抱母亲的遗像,傍晚六点,我拖着疲惫的病体进了家门。看着邻友们投来的满意目光,我终于挤出了一丝苦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