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少年时总爱盯着那些“亮闪闪”的东西。</p><p class="ql-block">那时班里有个男生,篮球场上三步上篮的弧线能惹得看台尖叫,课间抱着吉他弹唱时,连窗外的梧桐叶都像停得久些。还有位女生,钢笔字写得比字帖还规整,作业本翻开,油墨香里裹着清秀的骨相,每次办黑板报,她站在凳子上写字的样子,我能远远看半节课。</p> <p class="ql-block">那时我眼里的“才华”,是能被一眼看见的。是歌唱到副歌时突然拔高的声线,是篮球空心入网时清脆的响,是笔尖划过纸页留下的、能被传阅的字迹。我甚至偷偷练过很久——对着镜子练唱歌时的表情,放学后在空球场投到天黑,把字帖蒙在纸上描红到指尖发僵。总觉得只要把这些“技能”磨得够亮,就离“有才华”近了些。</p><p class="ql-block">后来真的遇着个人,让我忽然懂了“才华”另有一种模样。</p> <p class="ql-block">是工作后认识的陈老师,退休前是中学的历史老师。他既不会唱歌,握笔的姿势甚至有些笨拙,写的字歪歪扭扭,连打球时跑两步都会喘。但每次和他聊天,总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照透了。</p><p class="ql-block">有次聊起年轻人总爱焦虑“选错路”,他没说大道理,只讲自己的事。年轻时他本可以去机关当干事,比当老师体面得多,但他总说“站在讲台前,看学生眼睛亮起来的样子,比啥都踏实”。后来学校搞改革,有人劝他跟着“赶潮流”教热门的科目,他还是守着历史课,说“老祖宗的故事里藏着根呢,急不得”。</p> <p class="ql-block">他住的老房子里摆着个旧书箱,里面是他攒了几十年的笔记,纸页泛黄了,却写得密密麻麻。有对某段史书记载的疑问,有听学生讲的新鲜事时的思考,甚至有一次路过菜市场,看小贩摆摊时突然想起“市井烟火里的民生,才是历史最实在的模样”——那些字虽不好看,可每个笔画里都透着认真:不是对“知识”的刻板搬运,是对生活、对世界的主动琢磨。</p><p class="ql-block">有回我问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没干成啥‘大事’”,他笑了,说:“人这一辈子,能把自己活明白就不容易啦。知道自己到底要啥,不跟着别人瞎跑;看见事能多琢磨两层,不人云亦云;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被啥东西牵着走——这比啥‘本事’都要紧。”</p> <p class="ql-block">那天傍晚走的时候,看见他在楼下浇花。他种的不是啥名贵的花,就是些指甲花、太阳花,他蹲在花盆前,轻轻把沾着土的叶子扶起来,眼神软和得很。没有亮闪闪的样子,却让人忽然想起“温润”两个字。</p><p class="ql-block">才忽然发觉,从前对“才华”的理解,多浅啊。</p> <p class="ql-block">歌唱得好、球打得好、字写得好,是老天爷赏的灵气,是练出来的本事,固然难得。可这些终究是“向外的呈现”,就像花的颜色、香的气味,热闹是热闹,却未必能抵得住风。</p><p class="ql-block">而灵魂的觉醒,是终于看清“我是谁”——不再困在别人的期待里,不再被潮流推着跑,知道自己的脚该踩在什么样的土地上;思想的升华,是心里有了“自己的秤”——不再只看表面的热闹,能从碎日子里读出真意,能在纷杂里守住清醒;人格的独立,是活成了“自己的靠山”——不依附谁,不盲从谁,哪怕站在人群外,也能挺直腰杆,有自己的方向。</p> <p class="ql-block">这才是真正撑得住人的“才华”啊。它不像歌声、球技那样一亮相就惹眼,它藏在日常的每一个选择里:是面对诱惑时的“不想要”,是琢磨事儿时的“多问一句”,是守住本心时的“不慌张”。它不声张,却像老树根一样,悄悄往深里扎,等风来的时候,才知道谁站得最稳。</p> <p class="ql-block">如今再看身边人,也渐渐少了对“亮闪闪”的羡慕。反倒更愿意靠近那些灵魂通透的人——他们或许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却活得明白、想得透彻、站得端正。和他们待在一起,不用说话都觉得安稳:原来真正的才华,从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安身”的。</p><p class="ql-block">就像陈老师种的那些花,不用开得有多艳,可根扎得实,叶长得旺,风一吹,自有它的从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