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记

桐汭拾光

广德的笄山，是被竹抱着的。车还在山坳里绕，风就先裹着竹的清气扑过来——不是寡淡的香，是混着泥土潮气、带着竹节生猛劲儿的味，吸一口，连喉咙里的燥意都被揉散了。

等转过最后一道弯，满眼的绿“轰”地撞进眼里：深的是竹秆的黛，浅的是新叶的翠，嫩的是笋尖的青，一层层叠着，一垄垄铺着，从山脚漫到山顶，把整座山织成了会呼吸的绿绸。

沿竹间小径走，脚下的腐叶积了半指厚，踩上去“沙沙”响，像有谁在身后轻拽衣角。竹秆是直的，却透着软劲，风一吹，整丛竹就顺着风向晃，竹叶相碰的“簌簌”声，近听是细语，远听是流水，绕着耳朵缠一圈，连脚步都慢了。

阳光从叶缝里漏下来，洒在地上成了碎金，走几步，影子就跟着竹影挪，倒像在跟竹海玩捉迷藏。竹梢挂着的晨露最调皮，风晃竹秆时，就“嗒”地落在衣领上，凉得人一激灵，倒把竹海的清劲儿，直接贴在了身上。

竹下藏着不少小惊喜：白胖的野菌顶着伞，躲在枯叶里；紫莹莹的小花挤在竹根旁，不惹眼，却给绿添了点俏。

山涧的水顺着石缝往下淌，“叮咚”声藏在竹影里，要循着凉意找，才能看见那汪清凌凌的水——手伸进去，凉得指尖发麻，却透着股甜劲儿。偶尔飘来几声农人的吆喝，从山脚下的村落里钻出来，被竹海滤过，只剩软软的尾音，倒像竹在跟人打招呼。

往山顶走，竹更密了，抬头望不见天，只看见竹叶交叠的绿，风穿过竹海时，带着竹的清香扑过来，衣角都沾着爽利。

站在山顶往下看，漫山的竹浪顺着风势起伏，像绿色的海，浪尖上的新叶闪着光，连山脚下的白墙村落、田埂里的金黄稻穗，都成了海里的小岛。

待日头偏西，竹影拉得很长，把小径染成深绿。往回走时，竹叶上的露水滴在鞋尖，凉丝丝的。

回头望，笄山仍浸在竹海里，不吵，也不闹，只把满目的绿、满心的静，都留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