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围墙》（34）多米诺骨牌效应

雪花

美篇号/76062737

文字编辑/雪花❄

图片/网络（致谢）

　　桌面上摆放着一叠精致的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骨牌，用一个手指轻轻推倒第一块骨牌，就会触发后续骨牌以指数极速度依次倒塌。这个游戏告诉我们：初始条件的微小变化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坍塌后果。这就是被广泛引申到社会、经济、心理等多个领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Domino Effect）。

在这儿，我们也可以将这个原理应用到人们十分关注的健康问题上来。譬如：在人类步入慢性病时代的今天，慢性病的发展正以推倒骨牌的速度成为人类健康的杀手。如今慢性病的多发性和连锁型就像一根藤上的瓜，越长越多。当某个病人患上一种慢性病长期服药以后，就会触发第二种、第三种甚至更多的慢性病。究其原因之一就是药物联合累积的毒副作用在病体身上发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这个效应，也让雪上加霜的紫嫣撞上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血压就是一颗药的事情，为什么轮到我头上，却比登天还难？这件事情真是太诡异了……”紫嫣柔弱的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如怨如恨。

坐在电脑旁那个体态端庄的女大夫静静地听着，一双漆黑的瞳仁闪烁着彩霞般的光彩，她用平静的语气说：“激素会导致血压异常。醋酸泼尼松，还有你长期服下的类风湿药——“面面药”都会引发高血压……”

一语点醒梦中人，女医生的话如醍醐灌顶般让紫嫣恍然大悟：“之前我在风湿免疫科服了8个月的醋酸泼尼松（激素）和来氟米特以后就觉得头晕脑胀、眼花缭乱……”紫嫣掐指一算，“就是说，我患高血压已经快一年了？”

“有这种可能。”她撩了撩弯弯的疏朗的刘海，“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停“面面药”……如果是药物引发的高血压，停药以后血压应该就会正常了。”

离开诊室，紫嫣很快在《小红书》上搜索到了有关来氟米特会引起高血压的小视频。凶手终于抓到了：近一年来吃下的三种药物都会诱发高血压。千头万绪在她的脑海里云集和翻滚——她忽然想起邻居张老太先后患有类风湿、高血压、糖尿病三种慢性病，很可能就是药物的连锁反应？类似这种情况还真的是屡见不鲜啊……目前摆在眼前的问题是“面面药”还根深蒂固地在她的血液里自由自在地游走哩，要除掉这个长期诱惑又困惑她的凶手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就意味着她又要用西药置换面面药了，又要回到那条曾经让她心惊肉跳的老路上了。一想到药物对她的伤害，她就毛骨悚然，欲罢不能，欲哭无泪啊！可是，高血压这匹肆无忌惮的野马如果刹不住车，她随时都有突然栽倒在地一命呜呼的可能。思前想后，还是只有铤而走险了。

　　这一次，紫嫣没有再去找徐主任了。她去了另一家医院的风湿免疫科挂了科主任的号。那个声音粗犷，盛气凌人的男大夫听完了紫嫣可歌可泣的故事以后，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办法，”他翻开住院记录，瞥了一眼“医师签字：徐雯”几个字，就斩钉截铁地说：“专家级的人物你都看过了……你吃了二十多年的激素（面面药），身体已经不能接受任何西药了，我也无能为力啊！”他的态度非常坚决 ，容不得紫嫣丝毫的辩解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就像一只无处安身的流浪猫，在国峰的搀扶下拖着疲软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走进了中医院那栋不大不小有些严谨的5号楼住院部。在风湿科狭窄通道的墙壁上张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类风湿患者畸形关节的一幅幅奇形怪状的图案，那鸡爪一样的手指在警示着类风湿性关节炎惨淡的命运。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墙上那一张张神态庄重，目光犀利的学术面孔，在高高的显赫的位置上闪耀着中医博大精深的光芒。那个中医泰斗经典的传承，那些鲜为人知的精湛的医术像灯塔一样熠熠生辉，给黑暗中苦苦摸索的病人指明了方向。紫嫣的眼前也为之一亮，墙壁的光辉像璀璨的星辰一样笼罩着她，她的天空似乎又变得明亮起来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泻进病房的时候，苏醒过来的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原生态的中草药诱人的清香味儿。过道里人流穿梭，那些穿着宽大病服、行动迟缓的病人们争先恐后地按照医生开出的清单项目忙活着泡脚、熏蒸、蜡疗、穴位治疗……

泡脚室里坐满了捋着裤腿泡脚的人群，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子将她麦秆一样僵硬的腿伸进装满热水的木桶里：

“中医无非是一些花花草草、包包灸灸，喏——瓶瓶罐罐、锤锤打打的，”

她一面往蘑菇一样的膝关节上浇水，一面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来……”

另一个粗嗓门的女人接过话题道：“也就享受这几天，回家也没有这个条件了。”

……

刚从热气腾腾的熏蒸房里出来的紫嫣，坐在七嘴八舌的女人中间，一只歪斜的手艰难地捏住毛巾，一下一下擦着满头的大汗，另一只关节扭曲的手指揪住上衣的衣襟不断做着煽风的动作，好让湿透了的胸背灌进一丝丝凉风。当她一声不吭地做完了所有的项目回到病房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紫嫣仰卧在病床上，凝视着窗外那一小片艳阳天，她在想：“这些五花八门的理疗无非是体验体验罢了，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效果 。”她非常期待看到一种对类风湿有显著疗效的具有权威性的中医治疗方案。可是，当她见到她的主治医生以后才明白——原来那些幼稚的想法不过是一个非常可笑的梦幻，它将被现实的车轮碾得粉碎！

她的主治大夫是一个年富力强、留着一嘴小胡髭的“吕派附子”传承人，他置换“面面药”的方案是用百分之百的西药——艾拉莫德（这也是一年前徐主任想给紫嫣上的仅次于托法替布的类风湿药。）。在堂堂正正的具有一定规模的中医院，治疗类风湿的药居然还是西药的免疫制剂，中药不过是辅助性的调理罢了。这让紫嫣大失所望。她更没有想到的是—— 那个跟男医生一同来到她病床前的身体像风一样轻盈的年轻女医生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对她说：

“进口的降压药疗效比较好 ，“拜新同”是进口的，你不妨试一下吧。”

于是紫嫣的三颗降压药被一颗硝苯地平缓释片取代了。一颗换三颗，而且降压效果的确不错，这个并不专业的降压方案让紫嫣暗自窃喜。可是，”拜新同”又出幺蛾子了——她的泌尿系统出现异常：小便像拥堵的下水道一样，尿也尿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挤出几滴深黄色的液体。出院不久，浮肿又像潮水一般上涨了，下肢重度凹陷性水肿，两条腿肿得像发酵的面团；血管的高度肿涨又加重了全身关节的僵硬和疼痛；过度的药物如火如荼地摧毁了她的味蕾。她吃不下去了，口苦、口臭、肚子硬邦邦的，食物在她嘴里味如嚼蜡。这时，水肿、类风湿性关节炎、三级高血压、胆汁反流性胃炎，一连串的病痛好似一群张着血盆大口、喷吐着火焰的野兽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正如医生手里那根又粗又长、令人毛骨悚然的黑管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一样。那根神秘的带着摄像头的管子慢慢进入她的口腔——食管——胃部，仿佛一条在她肠胃的海洋里翻江倒海的鲸鱼，让紫嫣恶心、呕吐，难受极了！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惨白晦暗、眼袋浮肿，消瘦的脸上掠过发自体内的痛楚的阴影；她就像一颗将被扔进垃圾的失去水分的干瘪的梨子儿 。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样子，她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她卧床不起，一步也挪不出去了，那肿胀、僵硬、麻木和扭曲了的腿，好像已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鲜活的肌肉了，它们简直是两根沉甸甸、冷冰冰的铁柱子！

那两条冰凉的腿几乎无可救药了！国峰把她弄到医院，那个鼓着一对像玻璃珠子一样冰冷的圆眼睛的内分泌科主任张开一双毛茸茸的像长臂猿一样的胳膊：“什么都查过来了，就连肿瘤都查了，还是……我认为水肿的原因就是“低蛋白血症”，回去好好补充补充营养吧”。

山穷水尽的紫嫣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一茬接一茬的打击像坍塌的骨牌一样重重地压在她羸弱的躯体上，那些骨牌又好似一堵又一堵的围墙包围了她，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