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车间清理任务进入第三天,日头刚爬到厂房顶,化灰池旁已响起铁器碰撞的钝响。男生们套上磨得发亮的工作手套,弯腰拎起墙角的大锤——锤头裹着层经年累月的灰渍,沉甸甸压在掌心,像揣着块烧透的炭。</p><p class="ql-block"> 化灰池壁上的结疤是老顽固。灰乳经年累月附着,早与钢铁凝成一体,有的地方凸成狰狞的瘤状,有的像层硬壳绷得紧紧的,敲上去能听见沉闷的回响。老王抡锤最有章法,他先眯眼瞅准结疤边缘,双脚站稳如钉,胳膊肘一屈,锤头顺着惯性往上翻,再猛地沉肩发力,“哐”一声砸在最厚的那块疤上。火星子溅起来的瞬间,结疤表面裂开蛛网似的缝,他紧跟着补上第二锤,第三锤,直到那块硬壳“咔嗒”松脱,带着股呛人的粉尘坠到地上。</p> <p class="ql-block"> 小李年轻,抡锤带着股蛮劲,锤头常常砸在铁板上,震得他虎口发麻。他不气馁,砸几下就换铁锹,顺着裂缝往深里撬。铁锹刃磨得锋利,插进缝里一别,再往下压,半块结疤就跟着掀起来,碎成巴掌大的块。灰粉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深蓝色的工装背上,积成薄薄一层,风一吹就扬起细小的雾。</p><p class="ql-block"> 地上很快堆起小山似的碎疤。老张推着架子车过来,车斗里垫着块旧帆布,防止尖锐的碎块磨破车胎。他弓着腰,双手攥紧车把,把碎疤一锨一锨往车里装。灰粉钻进鼻腔,他时不时直起身揉揉鼻子,清出两道灰黑色的印子,又接着埋头装。装满一车就得往厂外推,石子路凹凸不平,车轱辘碾过,发出“吱呀”的呻吟,他后背的汗渍洇开成深色的云,顺着脊梁骨往下淌。</p> <p class="ql-block"> 化灰池壁已露出大片银灰色的铁板,映着男生们汗津津的脸。有人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毛巾,往脸上一抹,毛巾立刻沾了层灰;有人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下半瓶,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远处的锤响,在闷热的车间里格外清晰。</p><p class="ql-block"> 没人喊累,也没人停下。大锤抡起又落下,铁锹插进又撬起,架子车推出又拉回,动作重复得像钟摆,却带着股不容分说的韧劲。灰粉呛得人直咳嗽,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但看着越来越干净的设备,谁的脸上都带着点藏不住的劲——这活儿虽糙,却实打实关系着往后的生产,每一锤、每一锨,都得砸在点子上。</p><p class="ql-block"> 日头偏西时,最后一车碎疤被推出厂房,化灰池终于露出原本的模样。男生们瘫坐在地上,你看我一身灰,我看你满脸汗,忽然都笑出声来。笑声混着远处的机器轰鸣,在车间里荡开,像给这三天的辛苦,画上了个扎实的句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