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秋凉爽

杨卫国

连日来，窗外的雨总像扯不断的丝线，绵绵密密地织着。先是清晨推开窗时，见檐角垂着细碎的雨珠，落在空调外机上溅起极小的水花，后来便连成了片，淅淅沥沥地漫过整个白昼，偶尔歇上半响，又在黄昏时悄然续上，断断续续，竟没有要停的意思。风裹着雨丝掠过窗棂，不再是盛夏时那种黏腻的热，指尖触到玻璃，竟能觉出一丝清润的凉——秋，是真的踩着雨脚来了。

前几日还黏在皮肤上的燥热，不知何时被雨丝一点点抽走。清晨出门，呈现出久违的凉爽；傍晚回家，晚风裹着雨气扑在脸上，竟让人忍不住缩一缩脖子，再不像七月里那样，连晚风都是烫的。这凉，不是寒冬刺骨的冷，是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青瓷杯，指尖碰上去时带着清冽的凉，握着杯沿，便把一夏的烦躁都压下去了。

天也变得慢了。日出的时间一天天往后推，从前四、五点才能看见东边天际染着橘红，如今要等至六、七点，窗纸才会被淡淡的晨光浸亮；日落却来得早，下午五点刚过，西天的云就被染成浅粉，没等把晾在阳台的衣服收进来，暮色便轻轻覆了上来。太阳的角度也低了，不再是盛夏时直直地悬在头顶，洒在书桌的光影拉得老长，穿过雨雾时，竟为摊开的书页镀上了层温柔的金边。书脊上沾着的细尘，在光里轻轻浮动，风一吹，便落在桌角的茶盘里，没了踪影。

这样的雨天，最宜泡一壶茶。我总爱选临窗的老藤椅坐下，案头摆着白瓷盖碗，抓一小撮去年的秋茶，热水注入时，茶叶在碗里慢慢舒展，茶香混着雨气漫上来，先是清苦，后是回甘，漫过喉咙时，连呼吸都变得清爽。杯沿凝着的水珠，偶尔滴落在书页上，晕开小小的墨痕，倒像是给文字添了些灵动的注脚。不用急着翻页，也不用想着琐事，就捧着茶盏听雨——雨打在玻璃上是“沙沙”的轻响，落在楼下的梧桐叶上是“簌簌”的柔音，偶尔有雨滴顺着屋檐滴落，“嗒”地砸在花盆里，便惊飞了蜷在月季丛里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雨雾里…。

书读得倦了，便放下茶杯，支着下巴看雨。从前夏日常躲着太阳走，如今倒觉得雨天的时光格外珍贵。远处的楼宇被雨雾笼着，像蒙了层薄纱，连平日里刺耳的车鸣声，都被雨丝滤得柔和了许多。楼下有老人撑着伞慢慢走，手里提着刚买的菜，裤脚沾了些泥点，却丝毫不见狼狈；还有孩子举着透明的伞，踮着脚去够枝头的雨珠，伞沿的水珠落在衣领上，惹得他咯咯地笑，母亲在身后追着喊“慢些”，声音裹在雨里，格外温馨。

这凉爽的秋，哪里只是气温的更迭，更是心境的转换。盛夏时总盼着快些凉快，真到了秋天，才懂这份“慢”的好。不必赶在太阳升起前晨练，也不用躲在空调房里避暑，雨天里煮茶、读书、听雨，把日子过得像案头的茶烟，袅袅娜娜，不慌不忙。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的雨天，我在书里读到“空山新雨后”，抬头便看见窗外的银杏叶沾着雨珠，那一刻的契合，至今想起来仍觉温柔——原来季节的馈赠，从来都藏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

傍晚时雨停了，天边透出些淡淡的蓝。我收起书，将茶碗仔细洗净，茶盘里的水渍在风里慢慢晾干。这时看见，玩耍的孩子在追着晚霞跑，休闲的老人坐在长椅上聊天，手里摇着扇子——扇子早没了夏日的急切，只是轻轻晃着，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清闲。风迎面吹来，带着雨后的清新，混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香，我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秋雨带来的不只是凉爽，更是一份安稳的幸福。

原来季节的更迭从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就像这初秋的雨，落过之后，便会有满街的桂香，有染透的枫叶，有捧在手里的热糖炒栗子，更有无数个可以煮茶、读书、听雨的日子，等着我们一步步去遇见，去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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