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短艺术长丰子恺艺术展参观记

金松定

今年是中国现代画家、散文家、美术教育家、音乐教育家、漫画家、书法家、翻译家、母校春晖中学的优秀教师丰子恺先生逝世50周年。上海中国画院正在举办丰子恺先生的艺术展。昨天，我乘地铁8号线转10号线，去程十发美术馆观展。 丰子恺先生深受海派文化浸润，又坚守文人风骨，他以漫画与散文记录世间百态与人间温情，为中国传统文化烙下了深刻而温暖的印记。 展览呈现了丰子恺先生经典作品近200件，其中多件家藏作品首次面世，多维度展示丰子恺先生书画艺术的诗意、谐趣与哲理。 画展分为上下两层共二个展馆四个部分，分别为"诗意之心"，"赤子之心“，"悲悯之心"和"爱国之心"。 一诗意之心 丰子恺先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诗人，他的作品诗意充盈，诗画相融，既有古典诗词的生动阐发，也有现实生活的诗意表达。他的画讲究以诗入画，画中有诗，追求画外之意，韵外之致，作品简洁明了，平实隽永，通俗易懂，在中国现代绘画史上独树一帜，自成一派。 诗，既是先生的创作素材，也是他的艺术本色，其漫画作品既有古典诗词的生动阐发，也有对现实生活的诗意表达。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人散后，一钩新月凉如水”，是丰先生正式发表的第一幅漫画作品，创作于1924年7月。丰先生时年26岁，“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他和夏丏尊、匡互生、朱自清、朱光潜等先生相聚于母校春晖中学的小杨柳屋散尽后，新月升空，友人尽散，清幽的夜色，清雅的房舍，清静的心境，诱发而创作了这幅成名之作。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这幅画有一种特别清冷幽远的意境，不只是诗意，更有一种禅意的空灵。朱自清先生极为欣赏这幅作品，将其收录进他主编的《我们的七月》中。郑振铎先生见到了，辗转找到了丰先生，从此，丰先生的画便经常发表在他主编的《文学周报》上。郑先生把这些画作冠之以“漫画”，从此，中国才有了“漫画”的名称。 杨柳岸晓风残月丰先生极爱柳，他的很多绘画作品以柳入画。这幅《杨柳岸晓风残月》，是先生独创的“古诗新画”名画之一。这幅画借用柳永《雨霖铃》中的词句，画的是在天色未明、斜月高挂之时，农夫在水田中弯腰插秧的情景。画面中的杨柳随风飘荡，美丽可爱，与平和美丽的春光十分协调，并借用古诗句“杨柳岸晓风残月”作为标题，营造了清新、自然的意境。画面中的杨柳“下垂”的姿态与农民弯腰的姿态呼应，显示杨柳、农民与土地的联系，以及他们不忘根本的品质，体现了作者对杨柳、农民扎根泥土的朴实无华精神的赞美。 堤边杨柳已堪攀 “堤边杨柳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还”这诗句出自古乐府《从军行》。丰先生在画中把“庭中奇树”改为“堤边杨柳”，更贴近作者的生活。在漫画中孩子玩耍时表情是开心的，母亲看着孩子的眼神是温情的，这样一幅温馨的场景若不是画题写明，谁能想到背后居然是丈夫出征打仗而缺席家庭角色。丰先生的前半辈子可谓是生活在战乱不断的年代，饱受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苦，早已厌恶这无情残酷的战争。他选择画孤儿寡母温情的一幕，而不是直接画战争，这样的表达效果似乎更强烈。 好鸟枝头亦朋友《好鸟枝头亦朋友》，词句取自宋人翁森“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句。翁森并没有指出这“枝头”到底是什么树的枝，先生画了他喜爱的柳。 满山红叶女郎樵这幅《满山红叶女郎樵》，题字出自近代诗人苏曼殊的《过蒲田》一诗。全诗为：“柳荫深处马蹄骄，无际银沙逐退潮。茅店冰旗知市近，满山红叶女郎樵。” 1909年，苏曼殊携母亲河合叶子旅行, 柳荫道上，乘马挽辔。往海面眺望，碧波涟漪，微风拂颊。潮涨潮落，银沙抖落在无垠的海滩。另一边，漫山的树木嫣红如火，“女郎”在林间拾“樵”。一幅秋风肃杀的离离景象，诗意隽永。诗词佳句，原是古人于生活自我观照的结果。丰先生信手拈来，将“满山红叶女郎樵”加以转译，夹杂着自我的生命体验，使之生动、活泼，跃然纸上，将诗里的世界呈现出来。就如吃着带核的橄榄，可以良久咂着滋味。此即是夏丏尊先生所讲的“咀嚼玩味”的能力吧。 贫贱红颜自浣纱 “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诗词表达了古代美女西施的容貌与身世。西施在河边浣纱的时候，娇媚的容貌倒映在水中，使水里的鱼儿看见都忘记了游水，沉到水底去寻找她美丽的倩影。为追寻那贫贱自浣纱的越女的芳踪，曾有无数文人骚客和风流少年因造访这条小溪而成千古佳话。丰先生以古喻今，借现代浣纱女的形象，讴歌中国女性的勤劳与智慧。和古代美女西施相比，她们不是更可亲可爱，受人尊敬吗？ 夜花深处一灯归《夜花深处一灯归》如一幅流动的诗卷。丰先生以剪影形式描绘夜色中提灯行走的两姐妹，画面简洁而富有诗意，展现了画家对日常生活的敏锐观察与艺术化表达。这幅画改编自古诗“月黑见渔灯”，却以剪影手法赋予其现代诗意。画中两姐妹的剪影与远处灯火形成对比，既写实又富有象征意义，体现了中国画“诗画相融”的传统。 丰先生的漫画，特别是以诗词入画的精品，固然都是戛戛独造，匠心独运，但无一不富有“造型之美” 与“诗的意味”，真正达到了“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的境地。 二赤子之心 丰先生具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一生童心未泯，自称是儿童的崇拜者，他以充满热情的画笔赞美儿童的纯洁与天真，批判成人世界的污浊与虚伪，真，既是他的为人之道，也是他的为艺之则。 星期日是母亲的烦恼日小时候总有这样肆无忌惮的时候，有多少男小孩没有这样的“熊孩子”？真，是先生的为人之道，也是他的为艺之则。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以充满热情的画笔赞美儿童的纯洁与天真，批判成人世界的污浊与虚伪。”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从画中不难发现，丰子恺自小就被包围在脉脉的温情中，这种温情后来跟随了他一生，浸透在他的性格里，也挥发在他的笔下。 小母亲一位女孩坐在窗边，专注地给布娃娃缝制衣服，那认真而又略显稚嫩的模样，仿佛能让人看到自己儿时的记忆，唤起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感。 三悲悯之心 丰先生具有一颗悲悯之心，他一生悲天悯人，以广大无边的慈悲之怀对待众生与万物，曾作《护生画集》，劝人爱惜生命，戒除残杀，长养仁爱，倡导和平，爱，既是他生命的底色，也是他艺术的基调。 爱，是先生生命的底色，也是他艺术的基调。他一生悲天悯人，曾作《护生画集》，劝人爱惜生命、戒除残杀、长养仁爱、倡导和平。 蚂蚁搬家丰先生的这幅《蚂蚁搬家》，画中的小朋友为了呵护蚂蚁，细心地搬起凳子，筑起临时长廊，保护搬家路上这一大群蚂蚁的平安。每一次读这幅画，都能够感受到先生博大深厚的护生情怀。先生说，护生者，护心也。先生启迪我们：护生的目的是护心，是护自己的慈心，去除残忍心，长养慈悲心。先生的告诫，值得我们终身修行。 四爱国之心 丰先生的一生，以国为家；抗战时期，以笔为枪，宣传抗战；和平时期，以饱含激情之笔歌颂祖国、歌颂人民。 胜利之夜这幅以一家四口与花猫的温馨场景，隐喻民族新生、坚韧守望与和平到来。画中题字“日本投降后三日”，精准标记历史时刻。这幅画以朴素笔触记录了民族胜利的喜悦，成为抗战精神的象征，现为重庆建川博物馆馆藏的国家一级文物。八十载时光流转，重庆的狂欢夜随长江东去，但《胜利之夜》的墨色未淡，反因历史沉淀愈显厚重，如琥珀封存时光。当我们驻足《胜利之夜》前，画中明灯仿佛仍在提醒：珍视和平，自强不息。 饮水思源《饮水思源》创作于1961年，丰先生随上海政协参观团去江西进行访问和学习期间。在江西瑞金附近沙洲坝的乡村，有一口井名叫红井，是当年毛主席亲自参加挖掘的，解决了当地长期饮水困难的问题。井旁竖着一块牌，上面题着“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14个字，后面落款1951年3月沙洲坝全体人民敬立。丰先生当即摸出手册，为这口红井画了一幅速写。之后，他据此绘成这幅画。 国庆十周年之夜《国庆十周年之夜》，是丰先生于1959年为庆贺新中国十岁生日而画的，寥寥数笔勾勒出国泰民安，画面远景绽放的簇簇烟花令人印象深刻。 五人生短艺术长 伴随着一幅幅画出现的还各位大家对丰先生画作的点评以及视频的介绍，一楼播放先生的纪录片，二楼通过视频再现了先生儿童节给孩子们作画的场景。展览接近尾声的时候有展出先生的年表、书信和出版过的书、还有先生使用过的书桌。 作为中国现代漫画的奠基者、中国画转型的先驱，丰子恺以一支毛笔、一砚墨香，在短暂的人生中镌刻下永恒的艺术印记。他的作品如清泉涤荡尘嚣，以“艺术大众化”“生活艺术化”的理念，为现代社会注入一剂陶冶情操的良方，更以诗意的笔触，引领我们探寻生命与艺术的终极意义。 丰子恺先生不仅是中国现代漫画的开创者，也是中国画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杰出代表。他继承了中国画的写意传统与诗意内核，强调画中有诗，追求画外之意，作品简洁明快，平实隽永，在中国现代绘画史上独树一帜，自成一派。 丰子恺——这位伟大的艺术家，虽然在人间仅有七十八年的短暂时光，但是，其艺术所表达的大爱与真情，却恒久绵长…… 丰子恺先生曾说过：“这个世界不是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无钱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确实，这个世界是有心人的世界。有心人能善于发现规律，在细节处下功夫，把事情做到极致；有心人往往能看到机遇，创造机会，坦然面对困难。从现在开始，努力做个有心人吧。 无论是漫画，还是文学艺术创作，先生的作品中始终透露着中正平和的韵味，历经岁月风雨，仍为当代人所喜爱。 先生的漫画,无不情趣丰盈、真诚平易、内蕴精粹。俞平伯先生曾这样赞扬：他的画实是中国一创格，既有中国画风的萧疏淡远，又有西洋画法的活泼酣恣，他的画是无字的散文，无声的诗歌，是牵动人思想行走的小说。 先生已经离开我们50年了，但他的艺术成果却一直还活着，一直还在教育并影响着后人。他开创的充满童贞的漫画，至今还令人回味无穷。 人生短促如白马过隙，而艺术却悠长如河——它流淌着，以无声的墨色与线条，将瞬间的人间烟火，化作了永恒长存的星斗，供我们时时仰首，照亮心途的幽暗。 感谢你的阅读和欣赏金松定2025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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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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