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门阀胭脂觥筹交错——苏皖行一

雲水軒

　　

到南京，必访夫子庙。圣人殿前，贡院墙边，有一条蜿蜒河流，经数朝历代更替，观门阀众生起落，叹灯影烟花往过。似见证，又若置其中。如此静默不怠，尽守数千年，这便是秦淮河。

　　2025年4月27日，驱车8小时后，下午4点来到南京城。入住状元楼宾馆，遂闲步街上，踏至秦淮河边。已记不清来这里几次了，曾写过一篇《君子不过文德桥》小作，录述昔日思绪。而今再临，不知又当升何思何念。

　　傍晚的秦淮河，天光暮色，华灯初上，然游客不减。这热络熙攘之势，不知为慕名，还是凑趣，总之将秦淮之情搅动的让人顾兴。

　　既来之，则游之。购票登船，随即开启水上之览。在导游解说中，河岸两侧，光影浮现，曾印记于此的历史脉络，亦渐渐展开……

　　秦淮河，北源句容河，南源溧水河，分内河与外河。外秦淮乃明城墙外侧护城河，内秦淮河道则流经夫子庙，全长五公里，系古今闻名的“十里秦淮”精华所在。

　　秦淮河由来，相传是秦始皇为破金陵“王气”开凿的。扫灭六合、一统天下后，东巡会稽，经金陵，身边术士言此地“江东有天子气”，须破除。南京城原有一河谓淮水，城南有座天印山。淮水本并不流经城区，系秦皇下令凿断天印山，改水流穿城过，再入长江，使“天子气”顺江而泻。故此，后人称淮水为秦淮。

　　一条拥“天子气”的河流，六朝时已成商业繁盛之地。东晋后，则为门阀士族天堂。乌衣巷、朱雀街、桃叶渡等，皆归高门大族所居。秦淮河畔，已然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两岸歌楼酒肆林立，河房水阁争奇，水上舟蓬穿梭，游船画舫灯明。

　　如此胜地，更引来文人墨客无数。唐代诗人刘禹锡“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句，道尽昔日门阀士族，兴衰之容。杜牧的“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则尽诉了家国社稷、民情离恨之忧。

　　续至明清两代，十里秦淮达至鼎盛时期。富贾显贵觥筹交错，歌舞画舫艳帜凌波，桨声灯影人文淘乐。恰若孔尚任在《桃花扇》中所述：“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俨然一副“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景象。

秦淮河，拥“中国第一历史文化名河”之誉，确不为过。所经所临，让历史过映身边。这里许多地名，亦乃史迹人文写照。

　　桃叶渡位十里秦淮与古青溪水道合流处，淮青桥东。系六朝东晋时代，大书法家王羲之儿子王献之，于此迎其爱妾桃叶之渡口。那时内秦淮河水面阔，遇有风浪，若摆渡不慎，常会翻船。桃叶每次摆渡心里害怕，故王献之为其作《桃叶歌》一首：“桃仙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缘此，后人遂称为桃叶渡。自六朝至明清，皆为繁华地段，河舫竞立，灯船萧鼓。

　　秦淮河抱拥的白鹭洲，明代曾被御赐为开国功臣徐达之私家花园，故亦称徐太傅园、徐中山园。此后历代园主与王世贞、吴承恩等众多文人雅士，曾诗酒聚会雅集于此，堪称秦淮河上佳境胜地。

唐代大诗人李白游金陵，留下“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传世佳作。

　　随游船水上掠影，所经所见，还有秦淮八艳：柳如是、顾横波、马湘兰、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塑影。如此彰显那段佳人艳姿，不知为投今人所好，还是秦淮往事此属重墨。

　　岸边存留的马湘兰、李香君故居，临河雅屋，虽不似豪门高檐，但清流傍依，也显气质。

　　此外，还有清代大文学家吴敬梓故居，立岸边秦淮水亭旁。悬榭飞檐，颇为经典。这位仕宦子弟，因科考不举，家族纷争，移居于此，写就《儒林外史》巨著，流传千古。

　　一番水上游览，经临石桥多座，闻名遐迩的文德桥、朱雀桥、平江桥、文源桥等，一一身前而过。这些饱含文化缩影的拱劵石栏，横跨两岸，塑就经典。恰若宋代诗人马之纯笔下：“秦淮二十四浮航，何似高高作虹梁”之韵意。

　　沿岸还有许多渡口，亦古韵古香。只是“昔日佳影难再还，空留渡栏映碧天”。现今这里，已多为摄影人徘徊之地，古装爱好者留恋之所。

　　往来折返40余分钟，匆匆一览秦淮河。古风犹在，今人喧嚣，似欲重显昔日之盛，但少见后添续增的经典与诗篇。也或，幸好还有朱自清、俞平伯两位文豪，百年前于此写下《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文字，让近代社会诉说，不至于空白……

这正是：

秦淮长流数千年，门阀胭脂各半天，

而今烟雨匆匆过，不知灯火照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