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后期,同龄人中,我的境遇算是好的。</p><p class="ql-block"> 离开母校广雅中学后,我先是分配到龙眼洞上高中,然后参军到广州陆军第197医院,成为一名女兵。</p> <p class="ql-block"> 两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后,我们40多位新兵分配到多个岗位:有护理兵、炊事兵还有通讯兵。我分配到机关食堂成为一名炊事兵。和我一起分配到机关食堂的总共有9个人,年纪最大的是我,18岁,最小的只有14岁。和在新兵连时一样,我还是当副班长,班长是个老兵。机关食堂炊事班另外还有几位男兵和2位职工,负责人是管理员,是唯一的一位“四个口袋”(干部)。</p><p class="ql-block"> 和我的那些知青同学相比,炊事兵的工作谈不上艰苦,但对于我们这些刚走出家门校门的姑娘们来说也是一种磨炼。我跟着男兵学劈柴,不一会儿双手就打起了泡。王師傅對我們進行了粗略的分工,我因为要负责算饭卡,不能轮班做早餐,就负责煮饭。煮大锅饭也不简单,要先学会调火,下米前要开鼓风机,让炉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的水大开之后,就要将洗好放在大箩筐里的米,一瓢一瓢的往锅里撒,撒完以后又要马上跑到灶用大铁铲加煤压火,烟熏火燎还不算,将煤炭送进炉膛也需要点技术,一不小心就被灶门烫伤。女兵们最讨厌的活是杀猪宰牛后处理内脏。那些带着牲畜体温的内脏一切开就臭气熏天,我们必须赤手将其清理干净。每当这时,女孩子们就都停止了唱歌和欢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而最喜欢干的活是剁饺子、包子馅,每人拿着两把菜刀,边剁边和着刀锋落下的节奏唱歌,有时候还会来个二重唱。每当这时,厨房就成了欢乐的海洋。</p> <p class="ql-block"> 谈得上艰苦二字的只有野营拉练。当兵第一年的岁末,我参加了为期一个半月的野营拉练。我们这些背着行军锅的女兵走到哪都成为群众围观的热点。行军每走到一地,其他人休息了,我们则要赶紧挖灶点火,挑水做饭,等到我们匆匆忙忙吃完饭,洗刷干净用具,填平炉灶,队伍的出发号就又响起来了,几乎得不到片刻喘息休息。最辛苦的还是夜行军,最长的一次夜行军连续四天,每天走40多公里。通宵赶路,双脚打起了连串的水泡,挑水压肿了的肩膀被背包带磨破了,火辣辣的疼,用张纸垫在里面,可以舒服一小会,然后就更疼。夜行军除了累还有困。按照领导的吩咐,夜里防止掉队的办法是眼睛盯着前面一个人背包后面的白毛巾,我经常是盯着盯着就睡着了,原来真可以边走边睡的。好不容易天亮到达目的地了,一屁股坐下来就动弹不得,有时靠着背包就睡着了。但只是迷糊一会儿,责任在身,马上惊醒,站起来干活。领导很关心我们这些女孩子,经常来询问有没有人不舒服,需要登上解放牌大卡车,换上四个轮子现代化行军。我们始终没有一个人愿意登车。那时的自觉性真是挺高的。</p> <p class="ql-block"> 医院一共有3个饭堂:机关饭堂——干部们就餐的地方;营养饭堂——伤病员就餐的地方;战士饭堂——战士们就餐的地方。我们在机关饭堂工作却只能去战士饭堂就餐,而在机关饭堂开饭完毕去到战士饭堂时,经常是有饭没菜了,我们只好用大蒜泡酱油来送饭,所以那时特别馋。王师傅理解我们对他手下美食的向往,经常让我们尝尝咸淡,试吃一下。有时领导请客,他们离开后,王师傅就叫我们打扫战场,吃人家的残汤剩菜,我们没有丝毫屈辱的感觉,反而非常开心,嘻嘻哈哈,一拥而上,尽情享用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有时领导们吃得很干净,但怎么也还会剩下些白酒。(那时领导们喝的也不是什么名牌酒,都是部队自己酿制的大瓶装的米酒)这时,年纪最小也是最调皮的广南就会用军用水壶装起来。然后时不时请我喝上两口。后来,我爸爸常和别人介绍说:“我女儿的酒量是当炊事兵时喝别人的剩酒练出来的。”</p><p class="ql-block">我们这班人,像是一个和谐而温馨的大家庭。管理员、王师傅还有老牟都是家长,我们这些女兵对他们几个的指令全都服从,他们也像和蔼的长辈一样关心爱护我们。职工老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之一。她给我的关爱不是金钱可以换取的。我离开炊事班之后,有段时间被偏头痛困扰,她在饭堂的一角弄了个小煤炉,整整一个月,天天为我炖天麻,晚上摸黑送到我的宿舍。顽固的偏头痛居然就痊愈了,直到今天也没重犯。</p> <p class="ql-block">沙南的这张照片是“扮野”的🥱,不过我们女炊事兵也还真有这样能干的给养员,战士饭堂炊事班的李维就天天干这个活。😊</p> <p class="ql-block">我是女兵中的大姐姐,像是个兵头,管理着一班女兵。年纪最小,也是最调皮的广南和我结为“一帮一,一对红”的对子,给我惹过不少麻烦,有时还会闯点小“祸”,但也增添了不少的乐趣。有一位护士小姐买饭时嫌她给的红烧肉太肥,要求换一碟瘦点的。广南没好气地说:“瘦肉没有,明天给你找点天鹅肉来,”(暗喻对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位护士气得到管理员那里投诉,管理员批评了广南,要她注意服务态度。第二天,广南上早班,包包子时,将一个沾满泥土的烂菜头包到一个包子里,做上记号,卖给了那位护士,害得那位护士吐了一桌……结果是管理员将广南和我一起叫去批了一顿。类似这样的恶作剧还有不少,成为女兵们茶余饭后的笑料。男兵们来自河南驻马店地区农村,文化水平不高,很能吃苦,我们将他们视为榜样,怕脏怕累了就看看他们是怎么干活的。他们像大哥哥一样关心我们,教我们劈柴、烧火、做饭、做豆腐、腌咸菜……他们杀猪宰牛时的英雄气概,干净利落,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但那是实在学不到的功夫。他们还给我们做晾衣服的衣架,可以伸缩的,精巧实用,我至今没见到过那种衣架,可能应当申请专利的。男兵中有一人有特殊功能,可以将手放进滚开的油锅中搅拌。他说油滚开了就不烫手,叫我跟他一起放进油锅,有问题他负责,虽然他多次演示,动员我向他学习,我始终不敢跟着上。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他有特异功能还是油真的是烧滚了就不烫。</p><p class="ql-block"> 当兵的第一年,女兵的津贴费是6.65元,比男兵多0.65元,据说这个优待是考虑到女兵的特殊生理需要。那时好像没有什么消费欲,虽说正值花样年华却不懂得爱美,不懂得打扮,就连香皂,面油也不用。部队里吃饭穿衣都不用花钱,6元多绰绰有余,我大约每月可以结余一半,结余下的钱我大部分给了饭堂职工老牟,她家在广西,常要寄钱回乡下接济儿孙。我怀念当年那种单纯而快乐的军营生活,更怀念当年那份“不以物喜”,视金钱于无物的洒脱。</p><p class="ql-block">如今,回想起当年那平凡的日日夜夜,最怀念的还是那时人与人之间的真诚。那是激情岁月,也是快乐年华。当年的炊事班战友,还有后来朝夕相处的军营战友,至今总是想着法子聚一聚。和他们在一起,觉得那么亲近,那么开心,那么贴心。总觉得他们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那么天真浪漫,和他们的友情是我终生的宝贵财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