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记忆中,那晚的月,一直挂在德福桥一侧燕子树的枝丫间,密密的、沉沉成串排列的果实和树叶,也挡不住干净明亮的月华从缝隙洒下,落在地上、水面上,也落在余生的梦里。</p><p class="ql-block"> 拐个弯,身后不远就是留园,脚下的河,一端通往石路商业街,一端通往寒山寺——一头连着灯红酒绿、醉生梦死;一头牵着张继霜枫渔火的梦。</p> <p class="ql-block">江村桥和枫桥还在古韵悠长的铁铃关外,千年前的饥寒交迫,在那个夜晚被一首诗封存至今。 </p><p class="ql-block">我不是张继,也无从去揣测他当时的心境,但我读懂了诗里的寒意,是从诗人骨子里渗出来的。一个“愁”字,包含了多少欲言又止的无奈、落寞、怅惘。那一夜,狭窄的船舱里,辗转反侧的诗人久久不能入睡,是囊中羞涩,也是前路渺茫,何去何从?当旅途的乏顿悄然而至时,昏昏然恍惚之间,又被钟声惊醒。那醒世之钟振聋发聩,而现实又是满满的无力感。最为痛苦的人生,莫过于清醒地感受着自己胸中抱负被无情的命运一点一点撕扯粉碎。</p> <p class="ql-block">突然感觉的,自己的人生轨迹,跨越千年,有些地方和古人竟然有一个契合点。</p><p class="ql-block">譬如那夜,我也曾独倚桥栏,看河水在月光下反射着细碎的银光,仿佛时间在此处突然停了一下。恍然间,寒山寺的钟声又隐隐传来,不似张继所闻那般惊心,却也沉沉地荡入肺腑。我想,人生大抵如此,无论古今,总有些时刻,我们被抛掷在繁华与寂寥的交界处,既不能彻底沉沦,也无法真正超脱。</p> <p class="ql-block">惊虹渡外,水流无声,枫桥依旧,钟声依旧,变的只是桥上的人。张继的愁绪悠悠凝成诗句,而我的茫然却飘散在那夜的风里,无着无落。</p><p class="ql-block"> 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出戏,随着时间的步伐,逐渐式微,逐渐退出, 逐渐被红尘浊浪所淹没。或许,这便是历史的微妙之处——它从不重复,却总在某个转角处,让你与古人蓦然相逢,恍如见到自己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夜阑人未静,更深月还明,走下德福桥,斜斜的月还明净地挂在天边,光透过燕子树的枝桠,在地上和身上投下斑驳迷离的碎影。我似乎明白了,那晚的月为何如此梦幻般的明亮。因为它照过古人,照过我,也照过无数个在命运长河中浮沉的灵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