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小小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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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上篇）在村委会被村长奚落回家后，卜啦越想越生气，一个小小村长这么肆无忌惮，是不是有点无法无天了？“既然你村长不给办，我就寻乡里”！当天夜里，卜啦趴在写字台上洋洋洒洒写了5000字，说了自己因为庄基的事受了不公平待遇的情况，要求乡里公平公正对待每个群众。

第二天，卜啦向局领导请了假，径直来到乡政府大门前。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声音跟冰碴子似的：“找谁，有预约没”，卜啦说找乡长，门房说，等会，正开会着呢！

卜啦想起有个同事的朋友在乡政府工作，给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出来个干部模样的人把卜啦接进去，问卜啦找乡长做什么？卜啦把他的事说了一下，那干部说，领导这一向都忙，估计没空管卜啦的事。卜啦问忙什么？那干部说，还不是换届的事么？见卜啦不明白的样子，那干部点了一根烟，又狠狠将烟雾吐出来，然后再看着它消失在空气里，才缓缓的说：你看今年换届文件，规定的有点严，执行“五选八不选”，不准带“病”参选，现实是乡领导都想让连任，急着想对策呢。卜啦一下有了主意，故意问，我们村肯定还是杨彬村长连任。那干部说，是的，明天就提名候选人了。

卜啦从怀里摸出材料，静静地站在刘乡长办公室外。五选八不选，这下好了，杨彬八不选全部达标！

卜啦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声音传出，进！刘乡长稳坐在太师椅上，啥事？卜啦说，我是皮贾村的，我要反映问题！庄基分配问题！刘乡长拾起桌子上的一盒烟，又打了个电话，站起来对卜啦说，我要去县里开个会，有问题你找调解室去。卜啦说，能不能等我说两句，你再走？看卜啦质疑的语气，刘乡长一下火了：不能！县上开会呢！卜啦也一下子上头了，我反映杨彬的事，杨彬不符合“五选八不选”！刘乡长明显一愣，继而坐下，轻声说道，材料拿来，我看看。看毕，刘书记语气缓和些许，但仍含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卜老师啊，你放心，我马上成立调查组！给你尽快答复！当然，你说的杨彬的事，组织上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不符合规定的人上位！”

卜啦出了政府门，蹲在乡政府门口滚烫的马路牙子上，太阳晒得他头皮发麻。他憋着一股气，那气在他五脏六腑里乱窜，撞得他心口疼。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翻出刘彬乡长那个据说“24小时开机接受群众监督”的号码，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把那些诸如婚外情，超生，圈地、醉驾，私设公堂等自己知道的不符合条件内容，全砸进短信框里。发送成功的提示音一闪，他觉得心里那块石头好像挪开了一点。

不一会，单位二把手的电话打来了：“好我的卜啦！”童局长的声音从未如此语重心长，“我的卜老师，你现在在哪儿呢？……听我一句劝，赶紧回来。人家乡里的事情，自然有乡里的安排，咱局里的同志，要顾全大局，不要瞎掺和的……对你影响不好，真的……”卜啦举着电话，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只剩下那句“对你影响不好”嗡嗡地响。他明白了。刘乡长的“调查组”没来，他的“电话”倒是精准地打到了能掐住他命门的地方。

二把手的电话让卜啦哭了，哭的一塌糊涂，是委屈，是伤心、是失望、是不甘。这时父亲的电话打过来了：“卜啦，你不想上班，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得是忘了你卜继叔挨打住院的事了！”随即挂了电话。

卜啦最终还是回了单位。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二把手见了他，拍拍他肩膀，却绝口不再提那件事，仿佛那通电话从未发生过。刘乡长那边，更是音讯全无，那条短信，石沉大海。

直到选举那日，卜啦在村委会广场看着主持人宣布杨彬当选为村委会主任，刘乡长赫然为杨彬站台。

第二天，卜啦走进童局长办公室，童局长正打电话，脸上混合着谦恭和为难的复杂表情。挂了电话，童局长踱过来，抽了口烟，叹了口气，声音压得低低的：“老卜啊，刚才刘乡长亲自打来的……哎，人家也难。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他说，这事，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卜啦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是的，到此为止！”

卜啦没再说话，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被人扒光了衣服，自己这次损人不利己行为也太丢人了！他想起那天蹲在乡政府门口时，看见刘乡长的小轿车开出来，车窗降下一半，一只夹着烟的手伸出来，弹了弹烟灰，那烟灰还没落到地上，就被风吹散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那气质……，才叫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