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念

小斗

​凌晨三点，风雨交加，我突然从浅眠里惊醒。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的，伴随着风声——如我的心情一般，满是沉郁。风卷着雨丝晃得树影乱颤，屋里的灯没开，只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就像心里压着的那些情绪，说不出口，又散不去，沉沉地压在胸口。

那时我才上初中，睡梦中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拽醒。是母亲，她坐在床边，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攥着没挂断的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快……穿衣服，送你爸去医院。”我懵着套上外套，跟着她往楼下跑，夜里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可我只觉得浑身发僵，脑子里反复响着母亲刚才那句话，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那天的细节至今清晰得可怕。医院走廊刺眼的白光，医生低声说出“抢救无效”时的嗡鸣声，母亲瘫坐在椅子上反复念叨“怎么会这样”的模样。我攥着父亲外套，那熟悉的味道，格外刺鼻。也没敢相信那个前一天还笑着说“等假期带你去拉萨”的人，突然就变成了电视里常见的抢救室里的模样。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我总在梦里听见他开门的声响，猛地坐起身，却只摸到满室空寂。

后来的日子里，无数个这样的深夜，我总习惯性地朝门口看。有时候是写着作业，有时候是刚躺下，听见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就会猛地抬头——总以为还能看见父亲加班回来的身影，他会轻手轻脚地换鞋，然后探头进我房间，问一句“作业写完了吗？”，再转身去厨房倒杯水。可每次，门口都只有空荡荡的走廊，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一点凉意，把那点期待吹得干干净净。

原以为日子久了，那些扎在心里的痛会淡些，可今年夏天，坏消息却接二连三地来。先是姑父突发心脏病走了，我看见表妹瘫坐在角落里，眼泪砸在地上，一声不吭。没过多久，姨夫又因为突发情况离开了，表弟日夜守在门前，要看爸爸一眼。我突然就想起了父亲，想起他没来得及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没来得及看见我成家立业，没来得及看见我后来长成他期望的样子······

原来死亡从不是一次性的告别。它藏在每一个安静的深夜里，藏在路边一个很像的背影中，藏在看到别人父女牵手散步的瞬间。那些没说出口的思念，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翻涌上来，让眼眶瞬间发热，让心里空落落的地方又疼一下。

如今我慢慢懂得，生命最珍贵的从不是长度，而是“当下”这两个字。想对身边人说的关心，别等“有空再说”；想为他们做的事，别等“以后再做”。就像父亲曾经总叮嘱我的那样，好好吃饭，别熬夜，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把他没来得及看的风景都替他看，把他没来得及享的福都替他尝，就是对逝者最好的念想，也是对那些深夜里的思念，最好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