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处暑记（散文）

浯溪散人

【导 言】

处暑时节的湘南，在周敦颐“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的哲思中苏醒。竹影摇荡似太极流转，稻浪翻金合天道盈虚。本文以朱自清式清丽笔触，绘祁山祁水间蝉老云收、渔灯烟雨之景，将乡愁凝为露珠缀于新禾之上，于暑退秋凉际，叩问永恒故土与刹那光阴的永恒对话。

图/AI

　　处暑三日后，祁水的波纹忽然瘦了几分。我沿着青石阶往山深处去，竹影扫阶尘不动，风穿过千年唐松，竟携着宋元明清的凉意。这般凉，非在皮表，乃是从五脏六腑里浸润出来的透彻，教人想起周子所言“太极本无极”的玄妙。

新禾垂露时，农人赤足踩进田垄。稻穗低眉顺目，谦卑如湘南老儒，粒粒皆藏着天地精气。远处松冈蝉声渐喑，一声声拖得极长，像老人用砂纸打磨旧时光。忽然悟得濂溪先生“窗前草不除”的深意——万物生意本是道体，蝉嘶稻浪，俱是宇宙呼吸的节律。

暮色四合时，云气收作雁字，恍若谁以青天为纸写下行书。渔灯次第亮起，在墨色水面上碎成星子。最奇是烟雨不来不去，悬在山腰酿秋香，这香中有野菊初绽、有新谷离秆、有晒了一夏的艾草垛，分明是大地在处暑日呵出的第一口清气。

记得父亲生前总爱站在谷仓前捻须微笑，常言金波涨满的何止是粮囤。竹簟上酣卧的孩童梦里，应有萤火虫驮着月光飞越祁山，将暑气最后一点余温，化作白露降前最清凉的故乡印记。

今夕处暑，万物各得其宜。观稻浪如观濂溪池莲，听松涛若闻太极动静，方知乡愁原是天地间最恒久的氤氲，不随暑气消退，反随秋光愈酿愈醇。祁水汤汤，载得动千舸万斛，却载不走一粒沾着故土的稻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