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皈源禅意重</p><p class="ql-block"> 作者:王忠奇</p><p class="ql-block"> 千山的云,总比别处走得缓些。它们漫过层峦,停在皈源寺的檐角,像在细读一块被岁月磨亮的匾额——“皈源”二字,浸着松风,裹着禅意,一立便是千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每次踏入院门,总觉脚步不由自主地轻了。仿佛不是走进一座寺院,而是撞进了一个被时光细细包裹的清净世界。山上的老院藏在“观音洞”的岩岫间,青石板路被往来的脚印磨得发亮,像一串断断续续的念珠。佛殿依山而建,木梁上的彩绘褪了色,却仍能辨出唐代工匠的笔触:飞天的衣袂缠着山雾,菩萨的眉眼含着岩泉,连供桌的木纹里,都嵌着千年不涸的露痕。香火在空气里织成薄纱,混着松针的清香,吸一口,尘世的喧嚣便淡了三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转过一道弯,山下的新院豁然开朗。开阔的平地上,朱红墙宇映着天光,飞檐斗拱如振翅的鹏鸟,既见佛门的庄严,又透着新时代的明朗。红墙黄瓦浸着晨露,与老院的古朴岩穴遥相呼应,像一部打开的经卷:旧页写着“古佛洞天”的幽邃,新篇记着“盛世梵音”的清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钟鼓楼的声音总在恰当的时候漫过来。老院的钟是青铜的,敲起来带着沉郁的回响,像从唐代的晨雾里钻出来,绕着岩崖打个转,再轻轻落在游人的肩头;新院的鼓是檀木的,擂起来透着明快的节奏,混着经堂的诵经声,在平川上铺开,惊起几只山雀,却惊不散满院的静。站在院中听这声息,忽然懂了:所谓禅意,原是藏在这样的动静之间——动是钟鼓叩问岁月,静是心湖不起微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寺里的佛像总带着一种特别的温和。老洞中的观音像依岩而凿,眉眼低垂,仿佛刚从千年前的法会走来,衣褶里还沾着龙泉庵的旧影。清雍正四年,这里尚叫“龙泉庵”,三间大殿支起香火,东西配房盛着僧人的晨昏,钟鼓楼的声音曾是山民的计时。那时的佛前供着山泉煮的茶,案上摊着手抄的经,禅意是青灯黄卷与山间风月的相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转折藏在1931年的烽火里。日寇的铁蹄踏碎了这份安宁,僧侣们背着经卷逃往山下的下院,青石板上的脚印里,混着泪水与不屈。1935年的那场火,烧塌了龙泉庵的屋宇,却烧不毁佛前的经卷,烧不掉僧人心里的执念。1940年,安觉和尚带着瓦匠回来,一砖一瓦拾掇残垣;1944年,重修的庵堂换了名——“皈源”。这两个字重逾千斤:“皈”是归依,归依佛法,更归依脚下的故土;“源”是本源,是佛性的根,更是家国的根。那时的禅意,添了层筋骨,是经卷里藏着的山河,是废墟上站起的坚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再看寺里的陈设,总觉温暖。新殿的香案上,除了佛经,还摆着新时代的政策读本,墨香与檀香缠在一起,成了最特别的气息。信众们捧着香,脸上是平和的敬畏,他们拜的是佛,心里装的是日子:孩子的课本,老人的药罐,田垄里的禾苗。师父们讲经时,会说“佛法不离世间法”,也会说“爱国即是护持佛法”;会讲“慈悲喜舍”,也会讲“社会责任”。墙上题着的“仁爱之心,当先施于家国”,与岩洞里的古佛对视,像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原来,真正的禅意从不是遗世独立的清冷,而是与这片土地紧紧相依的温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漫步在石板路上,看阳光透过殿角的飞檐,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忽有诵经声从经堂溢出,混着远处的鸟鸣,竟让人忘了今夕何夕。这寺里的一砖一瓦,一香一烛,都藏着太多故事:有唐代的晨钟暮鼓,有雍正年间的烟火气,有烽火中的坚守,更有新时代的从容。它们共同酿出的,是沉甸甸的禅意——重在家国与信仰的共生,重在内敛与担当的相融,重在用千年的光阴证明:真正的清净,从不是逃离尘世,而是在尘世中守住本心;真正的信仰,从来都连着家国,像这皈源寺的禅意,深植于千山,也根系着华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下山时回头望,皈源寺的檐角仍挑着云,钟鼓声漫过山坡,与远处村庄的炊烟缠在一起。忽然明白,这寺里的禅意,原是这般厚重:它藏在古佛的眉眼间,飘在新殿的香火里,更融在每一个在此驻足者的心里,让你在清净中想起责任,在敬畏中懂得热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