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坑的野茶

理瑜

<p class="ql-block">  从地形地貌而言,位于铅山县武夷山镇的西坑村,其实就是典型的一处江南大山深处的一道峡谷。从篁村开始,两边的山峦如劈岙的两条裤腿,遂渐收拢,随着海拔的升高,到得与福建交界的桐木关口,其地貌便简缩成靠右是一溪,而靠左则是稀落人家递进而上,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也如蛇逶迤,缠绵不绝地向桐木关攀援。至于两边的夹岸高山,若只从下望,则除高处莽莽苍苍的原生森林以及及腰之下的翠竹婀娜,那目可及见的,就是纯粹的白云或蓝天。</p><p class="ql-block"> 篁村与西坑相距并不遥远,算上盘桓的公路里程,约摸十余公里,而据说其海拔就差了那么八百米有余。单从理论角度而言,海拔每升高一百米,气温即下降0.6度,那篁村与西坑的温度,实际的温差就达到5度左右。更遑论,海拔更低的河口县城,又或更低的其它地方。</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说是由谁率先开始的,一个原本汲汲无名且贫穷落后的小山村,仿佛突然间变成了一处避暑胜地。以前,只听说庐山、黄山、峨眉山等这样的名山大川才堪可称避暑“胜地”或“圣地”二字,在那连饭也吃不饱的很长一段时期,只有达官贵人才可配以享受。没承想,事不过几十年,凤凰落坡成了鸡,龙搁浅滩变为虫,平头百姓就花那些许的钱财,摇身一变也能体验一把富贵人家的生活。更何况庐山的海拔高度只有一千四百米多点,与武夷山顶峰黄冈山的高度,差了七百多米。可别小看了这七百多米,在盛夏之日尤其是这“秋老虎”肆虐之际,三四度的温度差,足可改变人的趋向行为。</p><p class="ql-block"> 温差的后果,带来的影响会是些什么呢?这不仅仅关乎人体的感受,而更多的是,连植物、动物甚或云彩的变幻规律都会随之改变。在西坑,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不是视若有无的哗哗溪水,也不是两翠倾逼的漫山绿墙,而是绕路而错杂、大小不均,完全纯自然的那种柳杉树。大的几人合抱,小的一怀难拥,毕直向天,细腻仿如松针,别开生面,针针柔若一把触手,细细品味,特别犹似情人在耳边吹过来柔柔的碎碎的风。</p><p class="ql-block"> 在铅山,在河口,过去有一种很有名的手工工艺,叫柳木蒸笼。现在已然少见,有的话也多以竹笼替代。小小的时候,走向街头,总馋着包子的肉馒头的麦香,看着一屉一屉卖的精光的蒸笼,便经常在想——假如有朝一日,我有权又有钱的时候,一定就着那蒸笼,饱饱地吃上一场。很多年后,那包子或馒头的香,不仅仅是食品的天然,其实与盛装它并赋予它另一种灵魂拔高的实质,与柳杉箍成的蒸笼,同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p><p class="ql-block"> 柳杉与武夷的鹅掌楸比起来,或许已然差了那么一两个档次,但与红豆杉,又或者降了些许。其实,我倒并不关注排名的次位,就感觉着,只有在西坑,任你如何逍遥,可以忽略过排山倒海倾泻的万杆毛竹,夺不走纳入内心的,依旧是那独具风韵的柳杉。</p><p class="ql-block"> 以前直至现在,总爱喝着产自西坑的绿茶。那茶不分粗细,老叶新芽一并收割采来,一经开水冲泡,发泡不开的茶梗,便浮于杯上,其质朴而粗犷的风格,与山里人的性格大致相当。一般的绿茶,娇贵的不经三几泡,一泡二泡,香气袭人,过三泡而后,其香便已萎靡不振,至四泡,味转寡淡,全然没有了茶的风味。然西坑绿茶仿如饱经沧桑的老人,五六泡之后,色泽依旧鲜嫩,每啜一囗,似乎都可以将云霜雾雪缭绕舌尖,特别象小时候在老屋或乡场上,听老人绘声绘色的人生故事。</p><p class="ql-block"> 我特别留意过所谓西坑茶园的种植环境,那种如山外成片成畦的规模,决然是不可能的。因受地形或土地的限制,它们只能利用现有不甚充裕的土地而见缝插针。大多的茶树,就载植在溪水边残剩在巨石间淘汰留存的屑小沙土之中,也有些种植于𨺗坡之上,任其天成,也不见人为的修植痕迹,树体不甚高大,却枝虬错结,苔藓附干,着实蕴藉了岁月的变幻。</p><p class="ql-block"> 很可惜的是,就我个人口味,并不太喜欢被现时追捧的红茶制作,并且特别反感用松烟熏制的岩茶、老枞诸如此类的茶品。其实在宋代,茶但凡带有烟薰气味,必被列为下品,若人之品性,含垢纳污,恶浊而不堪上得茶台,更无缘于斗茶品类。然时过境迁,口味与审美也俱日改变,过去有人捧三寸金莲而陶陶然,而现时则百分百会被人视为一种变态,与时俱进,只要被时代需求,改头换面,比基尼一样风姿绰约,不是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