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是座富矿

小饮

　　我是通过《雨花》杂志的郜科认识老金的，他当时在那里当美编，广交圈里圈外好友，老金就是其中一位。老金是南理工的一名退休教师，副教授职称，化学方面的专业，为人厚道诚恳、敬业认真，很有思想，富有才情，在自己的专业里同样勤勤恳恳，业绩裴然，获得多种国家级嘉奖。早些年间，他参军且以优秀的成绩考入南理工，后又留校一直至今，未曾离开过这所著名的高等学府，愉快地在那里工作学习生活，教书育人。老金与专业之外，迷上了金石书画与诗文创作，广交朋友，相互切磋，取长补短，口碑很好。

我与他结识已在十多个年头，某次笔会同居一室，从遂订金石之交，不久我去金陵拜访了他。他的家在校园家属区，室内陈式简洁，书房不大，印象中靠南面写字台前有一架藏书柜，排放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北面墙上悬有一块李可染女婿俞律老先生题写的“广予斋”小木匾，是他自己亲手刻制的。他落款往往爱注“写于广予斋南窗下”一行小字。那时我知道他喜欢刻砚，他坐在写字台前拿出他的砚刻作品供我观赏，还当场为我刻了一方姓名章，没有写稿，直接刻了，让我十分佩服。他胸有成竹地直接运挥，顷刻之间一枚姓名章就完成了。有一次他来无锡活动带给我一块从明孝陵修复工地上捡到的，用剩了的琉璃瓦当残件，角上刻有他的落款，很珍贵，我一直保存着。

老金艺术上崇尚自然，在古人那里找到了不少依据，例如傅山主张“四宁四毋”等。八大、徐渭、邓石如、吴昌硕等先贤都力主率性生发、质朴自然，这一点，他承其衣钵，得其精髓。

他赠我的几本书，我一口气就读完了，非常爽！他的创造力真是惊人，如此大的想象力莫非来源于他的主业，如化学之类的自然科学？用色、构图、立意等等，有一股神秘的张力，瑰丽奇特，远远超出了一般画人的想象。

一切皆美，数学有数学的美，化学有化学的美，他的画至少有好几种美，例如化学美、线条美、人文美，是节奏与韵律的交响乐。他画外求画，与画内求画，异曲同工，这是我的个人感观。

南理工有个美术馆，我与他商量，能否在那里办个纪念黄宾虹的书画雅集，包括画展与研讨会。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帮我张罗，而且认真参与其中。当时他是省作协书画联谊会的副秘书长，自然要与这帮老哥们商量协同一下，征得大家同意与响应后，一场生动有趣的纪念黄宾虹的金陵书画雅集就在南理工内展开了。

研讨会上黄宾虹的外孙女赵茹理女士与一名杭州某大学的领导，特意从杭州赶过来。那位杭州来的某高校领导高度赞赏此举，认为江苏做了件好事，此举好于浙江。研讨会上有位江苏省文史馆的专家提到了黄宾虹与高邮的宣古愚是好朋友……那次活动很热闹，消息见报了。这是老金在南理工做的一件好事。

我后来方知金老师还是黄宾虹先生金华中学的校友，他们既是同乡又是校友。他很崇拜黄宾虹神奇莫测的山水画，从中汲取丰富的营养和智慧。

在此之前，我与金老师还想做一件事，请一批志趣相投的篆刻爱好者，以“兰亭集序”为题，搞个艺术雅集或印展，他立即第一时间行动起来，刻了一批“兰亭”印，把印蜕、印屏，与一方“流觞曲水”的肖形巨印，寄给我。我也刻了十多方以选刻闲章，但事情进展并不理想，我找一位无锡洛社的洗砚池文化研究协会头头某老板商量没获成功，没有经费搁浅了。我觉得有点对不起老金。他后来在家乡义乌一本杂志上宣传了，写了一篇很好的文章，提到了这一件事，但没有再来盯我，不了了之，殊几感遗憾。

那天我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可能是患了老年性xx症，为我签名，很吃力很累。尽管如此，他还推一辆用了很多年的自行车，陪我在南理工食堂用餐，吃过晚饭后，一直把我送到地铁口。他去附近超市兑了一点硬币，给我乘地铁用，当时我还没用上支付宝。慢慢地走，慢慢地说话，温和的笑，他的形象一直在我脑中盘桓。他能写能画能书能刻，在校内校外关系都很和谐，是位很容易相处的好朋友。在大门口看到他撰写的一篇碑记被刻在巨大的石头上，书法也是他写的，气派很大，令人心里暗暗佩服。南理工处处留下了他的印记。

好人难做，必须任劳任怨，我就受不了劳与怨，肯定已与好人无缘了。但我喜交好人，好人善良，乐与之交，不会受骗，吃亏上当。久而久之，我也一直在学好，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至少咱不做缺德愧心事。金老师当属我说的那种好人。

越亲近的人文章越难写，老金便是这样一个难以落笔却令人难以忘怀的存在。他的为人尚可言说，去年我曾写过一篇拙稿，却始终觉得意犹未尽，仿佛还应再添一笔，譬如他所扎根的南京理工大学，是如何在背后默默支持这样一位艺术家的？这不仅关乎个人，更折射出一种校园文化与艺术精神的共生现象。

前年，南理工在校图书馆为老金举办了一场以刻砖、刻石为主题的个人展览，这不仅是校庆文化节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一次极具文化深度的艺术实践。在理工科高校中，能举办如此高水平、有特色的展览，实属罕见，即便放在传统文科院校中也毫不逊色。这场展览，不仅展现了老金的艺术造诣，更体现了南理工对人文艺术的包容与重视。

老金的艺术修养深厚而纯粹，尤其在技艺层面，令人由衷敬佩。他所掌握的不仅是技法，更是一种对艺术的虔诚与执着。我们这些以艺术为信仰的同道中人，面对他的作品，往往只能以“高山仰止”来形容内心的敬意。

展览期间，老金赠我一本印谱小册子——《金序兰刻品》，这是南京理工大学文化系列丛书之一。印谱分为“方正大气”“印言墨语”“凡物自然”“文心一石”四个部分，其中多数作品原件也在展览中展出。从中不难看出，他的刻制艺术不仅博大精深，更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其笔力刚健如鼎，刀法严谨到位，尤以“方正大气”四字最为贴切，气格上直追秦汉，呈现出浑厚壮美、朴健雄强的艺术特质。

南理工还为他出版了画集《广予自然》，将刻、书、画、诗融为一体，展现出他全面的艺术才华。他的书画自成一格，既非传统学院派，也非民间粗放派，而是在自学中独辟蹊径，融合多方之长。其作品墨色醒目、线条凝重如刀，工笔与写意、泼墨与泼彩运用自如，山水、花鸟、人物皆精，巨幅与小品俱佳。既有传统古意，又常出当代新意，融情、理、趣、意于一炉，展现出极高的艺术造诣。

老金的诗书画印不仅技艺高超，更有其内在的理论支撑，常读常新，充满智慧与哲思。他为人虔诚，为艺纯粹，是南理工校园中一朵独特而耀眼的艺术之花。在一所理工科大学中，能有如此一位艺术家的存在，无疑为校园文化增添了别样的光彩。

“老金现象”不仅是一种个体艺术成就的体现，更是一种文化生态的反映。他的存在，对于培养文理兼修的新一代理工人才，具有重要的启迪与示范意义。创新、创意、创造，在他身上得到了最生动的诠释。老金，不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种值得深入研究的文化现象。

老金的篆刻有书的韵画的意，更有艺术哲学的内蕴。“朴雅”是一对矛盾，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进求稳，退出新”，点明了守成与创新的辩证关系。像这样的感悟、总结、提炼，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老金为人朴质无华，耕耘好下笨功夫，在他刻的“握半尺钝铁 耕三分青田”“顽劣之石 善刻敌金”“方正求险 绝处而生”等印语中可窥一斑。可谓大智若愚，寓巧于拙。他的画往往在自然的形质里悟出艺术美，然后用线色编织诗意的吟诵。“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老全部的一生是勤奋好学，他主张“贯气”“形神兼备”“

朴拙自然”“气势跃然”，与他中学时代的校友黄宾虹精神相通。

老金是一座富矿，值得我们去学习取法与勘探，艺道理与他的化学专业，如出一辙，悟透了也同样有原子核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