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雨滂沱而至,铺天盖地,在“黎化作品分享会”开始前夕。虽然我的衣衫淋湿,鞋袜浸水,内心却有一种莫名的惊喜。</p><p class="ql-block">一年了,谁说,你已离去?这不就是你每次的开场?即兴赋诗,激情澎湃,深情诵读,酣畅淋漓——一切仿佛昨日重现。</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正微笑着注视我们。不是吗?大屏幕投影上的一帧帧照片里,你笑得如此灿烂,如此真切。</p><p class="ql-block">今天,我们以文字与你相见。我想,这是你最喜欢的方式。</p><p class="ql-block">你看:清河路上的银杏树下又长出了好多蘑菇,一如你曾经描述的那般。青色的银杏果子散落一地,等待着懂得欣赏之人;再过一月,秋风起,黄叶落,大庆路上的梧桐树叶又将铺成金色的地毯。你倡导的“落叶不清扫”,将为这个秋天保留多少诗词的意境?</p><p class="ql-block">公交车上又来了一位耍横的汉子,他在欺侮身边的女子。你可否再当一回骑士,将这坏蛋拽下车去?开面馆的甘肃两口子又送来了面条和辣酱——当年你找人安排上小学的两闺女,如今高中都快毕业了。</p><p class="ql-block">那位患了癫痫病、家中一贫如洗的老战友,连亲兄弟都已不认识,却能清晰地叫出你的名字。你每年都要去看望他几趟,这份情谊,比血缘更浓。</p><p class="ql-block">你只教了一学期的第一届初中生仍在谈论你。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至今记得你上课时的风采。你常说:“教者,师也;育者,范也。学深为师,身正为范。”你曾建议:“提高教师队伍的门槛,除了足够的学养,那些不懂得尊重学生,对他人缺乏爱心者,此门莫入。”</p><p class="ql-block">曾经的你,是那个上课常常“下不了台”,总是被学生鼓掌要求继续讲课的老师;是那个下午四点,抱着一只篮球在操场上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朋友。</p><p class="ql-block">你说:“只要不是太麻烦,能给人一点帮助,那就伸手帮一把吧。能够帮到别人,是一种修行,更是一种幸福。”你说:“少说好话,多行好事,做个好人。”</p><p class="ql-block">你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为农民工子女入学去找人,帮个体户起店名、办执照、注册商标,为邻居孩子求职指点、申论写作……这些普通的百姓,有的你认识,有的只是偶尔撞见,你却毫不犹豫提供帮助,只因为你知道:普通老百姓办事求人有多难。</p><p class="ql-block">你是农民的儿子,对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在你心中,土地是我们的根脉,乡村是我们的精神家园。</p><p class="ql-block">你说“农民尽管其社会地位和生存状态处于劣势,但却具有相对稳定的道德习惯和性格特征。”你喜爱农民的朴实,乡村的安宁。你认为“农村和农民代表着活生生的历史,农村社会代表着中国的传统文化。”与农民交往,你无隔无猜,踏实坦然,不需要任何心计。当然,你也不会玩心计——你的内心是多么的纯净。</p><p class="ql-block">你为退休职工的工资待遇感到不平,希望决策者们能够站在最底层普通工人、农民的角度思考问题。你期待有那么一天,“一辈子从没离开土地的老农民,能和退休的显贵高官们领一样的养老金。”</p><p class="ql-block">有多少人如你这般关心民生的疾苦?有多少人如你这般敢于为底层百姓发声?</p><p class="ql-block">你说“喜欢独自行走,在孤独中亲近山河,对话草木,仰望星空,捕捉内心的灵感闪现。”这一次,你如愿以偿了吧?</p><p class="ql-block">十一年前,你揣着一张中英文对照地图,操着几个英语单词,独自闯荡南非洲16天,行走六个国家,完成了荣获江苏省报告文学一等奖的《闯荡南非洲》;六年前,你耗时六天,沿着洪泽湖周边走了一圈,写就了长篇小说《女人风雨》。这一次,你又在酝酿什么鸿篇巨制?</p><p class="ql-block">或许,你只是躲进了深山老林,从此把自己交给日月星辰、春夏秋冬,交给森林荒原、流水落叶……</p><p class="ql-block">这场大雨,是不是你给我们的又一份狂喜?如同你以往一样,让我们都能感受到,你从未真正离开,我们似乎又一次在文字里相见……</p> <p class="ql-block"> 运盐河不眠的笔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闻黎化老师的名字,是在老家的广播喇叭里,那时我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学生。听着他的作品,觉得他是一峰冈仁波齐山,如同金字塔一样矗立在我的仰望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未曾想二十余年后,在飘着桂香的秋日,我真正见到了心中仰慕的黎化老师,这位文坛巨匠竟化作邻家兄长,用一口乡音唤我“小老乡”,原来,他是一个多么和蔼可亲的长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是川姜《江海文艺》团队组织的一次文学会,当我询问文友那个气度不凡的老师是谁时,黎化老师居然主动走前几步向我伸出了手臂,他眼角的皱纹里漾着笑意,粗大的手掌湿暖而有力,那一刻,我委实有点受宠若惊,这就是我高山仰止的老师啊!他笑着说:“你是十总人,我是二爻人,从前咱们共饮一条运盐河的水哩。”又说,“我看过你的文章,很有文采,继续努力。”能让敬仰已久的大师奖掖两句,我疲惫而寥落的心顿时充满了生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师并非我曾经想象中的高不可攀,反而亲切得如同我宽仁的老师和温厚的兄长,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将心事相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此,老师的文字成了我书案前的朝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的吉光片羽是我清晨不可或缺的美味茶点。从《塞班岛拾贝》到《闯荡南非洲》,从《桑树村头》到《绣》,从《范老爷判婚》到《瓦匠女人》,无论是游记还是戏曲,无论是人生感悟还是哲思明理,都让我深有感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师说:“生活在薄情的世界,我愿意多情地行走。”在这个日趋冷漠的世界里,黎化老师无疑是一道温暖的阳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将关注的焦点投向了弱势群体:为下岗工人谋求再就业,为贫困子女解决上学难,为孤寡老人寻找养老院……一件件平凡而普通的事情,有的打几个电话就能迎刃而解,有的跑几次腿也能基本落实,但也有暂时搁置不前的。老师说:“豁出去这张老脸,真能帮到别人也值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一位文学大家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事情而不辞辛劳,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脸面,只为了普通的百姓。可是轮到他自己有事时,却不愿意麻烦别人、拖累别人、亏欠别人。这是怎样的风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的片言里,有80几岁自费出书的贫困老者,有苦心经营几十年的面店老板,有剃头的师傅、修鞋的老人,还有下岗的工人。有一次老师在作家群里推荐了一家跳面店,我按图索骥寻到文峰商场后的龙富巷。斑驳的砖墙上,爬山虎在春风里簌簌作响,老式案板前,江师傅揉面的手掌有点皴裂。我来此并不是为着吃面,而是好奇能让老师津津乐道的面店究竟是怎样一番情境。却不曾想,竟是如此陈旧不堪,甚至有些破败的门店。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我点了一碗青椒肉丝面。那亮丽的色泽,翠绿的模样,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对环境有些挑剔的我,坐在那毫无特色的四方桌前,拿起筷子就不曾放下。若不是顾着形象,我差点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为此,我写了一篇小文《江氏跳面》,收录在我的第二本散文集《陌上风暖画流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师说,季子先生对古沙的历史了解颇深,有的比县志上写得还要全面。在他的推荐下,我找到了耄耋之年的季老先生。季先生一听黎化的大名,随即取出三本书籍赠送予我。推辞不下,临别时我悄悄地将两百元塞给了他的夫人。因为我是个路盲,老师耐心地指明了季老先生的地址,并告诉我从哪里走比较近。这个路线我倒是记得很牢,可是两年后我再去拜访,未曾想季老先生已经驾鹤西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师总是在晨光熹微时执笔,案头那盏台灯,几十年如一日地守候着南通城的启明星。书房稿纸堆里散落着的秃笔,笔杆上的牙印深浅不一,像刻着时光的印记。一个文学大咖,每天凌晨4点伏案疾书十几个小时,用圆珠笔在稿纸上书写,用完的笔芯不知几百把,就这样写下了上千万字的作品。两个月内读完近60本书籍,这是怎样的概念?又是怎样的毅力?如此博古通今又虚怀若谷的文坛巨匠,怎不让人心生敬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窗外的广玉兰正落下一瓣雪白。那些泛黄的稿纸里,有绣娘指尖的银针,有瓦匠女人鬓角的汗珠,更多是运盐河畔佝偻的背影——下岗工人冻红的手,剃头匠生锈的推子,孤寡老人床头凉透的汤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女子,虽然有老师的微信,但从未主动联系。每每都是他随手发来信息,要么是链接,要么是片言,要么是旧作。每一次我都认真学习,适时互动。可是从七月份往后,我再也收不到他的只言片语。起初我以为他在闭门创作,后来听说他进了南通附属医院。我想,他这么一个乐观豁达的君子,能有什么大病,谁还没个三病六痛的?吉人自有天相,过几天就出院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出院!八月二十五日的清晨,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点开却是老师仙逝的消息,窗外的紫薇花正扑簌簌地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运盐河水还在缓缓流淌。老师曾说这条河是南通州城的血脉,如今这血脉里,又多了支不熄的文学薪火。我静静地看着他躺在那里,不言又不语。他或许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了,就像平常一样,闭上眼睛,平平静静,若有所思,好像在构思着又一部宏篇巨著。穿堂风掠过挽联,宣纸沙沙作响,恍惚又是老师书房里稿纸翻动的声音。遗照中的目光依然温润,似在叮嘱:“小老乡,莫停笔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夜深人静时,我常想起老师书房里那盏永不熄灭的台灯。灯光下,他的背影与运盐河畔的的星火重叠,在时光的长河里摇曳生辉。那些未竟的文字,那些未讲完的故事,都化作河面上粼粼的波光,在每一个黎明时分,照亮后来者的笔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师常说:“文字是心灵的桥梁,是情感的纽带。”如今,这座桥梁依然坚固,这条纽带依然温暖。他的文字,如同运盐河的水,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文学爱好者,让我们在薄情的世界里,依然能够多情地行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运盐河水,依旧在静静流淌。老师的笔锋,依旧在每一个清晨,唤醒沉睡的文字,照亮前行的路。</p> <p class="ql-block">感谢黄为人老师提供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