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黄河：一瞬与万古

木槿

　　 我们原是去吻朝暾的。

凌晨即起，一行人笑语朗朗，踏破晨露，自以为多情可动天，能偷得黄河第一湾的初日之吻。及至登临，方知天意高难问，人间自多情。所谓日出，不过是我们心造的一场幻影，悬浮于九曲黄河的柔肠之上。

既无可吻，便登高罢。乘斜扶电梯凡十四段，节节攀升，如读天书之阶。梯是钢铁的虔诚，将我们这些尘世间的光的信徒，缓缓送上绝顶的祭坛。

　　 登临一望，九曲黄河乃在脚下舒展。

何曾想见，那奔腾咆哮的黄河，竟在此处化作一派柔情？分明是巨龙，却甘愿盘踞于绿毯之上，将一身刚猛化为水波的曲线，仿佛天神持练在此间信手作画，又随意掷下。河水蜿蜒，分割草原，那曲线是柔美的，却也是壮阔的；是随性的，却也是永恒的。

　　此时心中乍涌之喜，非为未见之日，乃为得见之景。我举起相机欲摄黄河之魂，然而镜头一转，竟落在一对麻雀的身上。

麻雀不知何时与我们结伴，跳跃于观景台的栏杆之间，不畏人，亦不近人。它们自啄羽毛，时而偏头望向那巨龙也似的黄河，仿佛它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而我们，连同这巨龙，不过是它们眼中的过客与布景。

我忽然好羡慕它们，在这蓝天白云，青草曲水的大自然怀抱，自由的追逐、戏耍、相拥、相爱。九曲黄河第一湾的美，不仅是荡气回肠的水流，更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它的美是立体的。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我忽然醒悟：我们未曾接吻那轮太阳，却意外亲吻了另一种永恒。天地之大美，原不囿于人的期待；而人间之小趣，常寄于不期而遇之间。

黄河万古流转，麻雀一瞬跳跃，同入我镜中。浩然与微小，共铸此时之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