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慢阻肺患者 的旅程（19）

惬意暮年

8月23号晚上，贵阳龙洞堡机场，临上飞机前，无意间听到旁边乘客闲聊，说海南又要刮台风了，说话声轻飘飘的，混在机场的广播声里，我没太在意，毕竟从贵阳飞往三亚的机票早就订好，心里满是对温暖海边的期待，哪顾得上这点“天气预报”。

晚上11点多，飞机降落在三亚凤凰机场，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己从贵阳的“清凉模式”切换到三亚的“桑拿模式”。刚走出廊桥，我就觉得身上的毛孔像被温水浇过，一下子全张开了，每一寸皮肤都在“呼吸”，整个人仿佛被丢进了一间巨大的汗蒸房。

出租车向着我一个月前住过的清言居酒店开去，把机场的辉煌和公路两旁的婆娑甩在车后。我想着明天（24号）要返回邻水，便拿出手机想订高铁票，可点开购票软件，屏幕上却一片空白，连车次列表都加载不出来。

“难道是手机坏了？”我嘴里嘀咕道，关机后再重启，还是一样的结果。

师傅听了我的嘟囔，便接过话茬：“您还不知道啊？要抗台风了，三亚往外地的高铁明天停运了，我们明天中午起也要停运呢！”这话像一块小石子投进心里，我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原以为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台风，没成想竟打乱了行程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办好入住的第一件事，便是琢磨回陖水的路。先查滴滴出行，单程要260块，毫不犹豫地放弃。再看长途汽车，翻遍购票平台，只有第二天早上8点有一班往陵水方向的，可我还得收拾东西、等车，大概率赶不上，只能放弃。

正对着手机发愁时，滴滴出行里还有顺风车这一选项，我没用过这个功能，跟着页面提示一步步填信息，选了24号早上7点40分的行程，提交订单时心里还带着点忐忑，怕没人接单。没等几分钟，手机就弹出了接单通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想着明天能按时走，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安安稳稳睡了个好觉。

已经养成早晨6点前起床的习惯。爬到酒店楼上的露台，举起相机拍下了马路对面的青翠和远山的晨雾，也算没辜负这意外多留的时光。接下来就开始专心等顺风车，眼看着时间到点，却不见顺风车的影子，我心里有点慌，拨通了司机的电话，没听到很快就到的回答，却感到了不确定的敷衍的劲儿。我耐着性子再等到了8点半，还是没见车的影子，再打电话过去，司机才支支吾吾说：“就你一个乘客，跑一趟不划算，你还是取消订单吧。”这话像根小刺扎在心里，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家跑车也是为了生活，不容易，我总不能逼着他来。压下心里的烦躁，点了“取消订单”，页面跳出来的瞬间，又陷入了没辙的境地。

坐在沙发上愣了会儿神，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急的。反正我这身体，在哪儿都是养着，在哪儿都是玩，何况台风预警上说了陵水是台风登陆点，也许风力更大，更不安全，不如就在三亚多住一晚，就当是给自己放个意外的小假，躲躲台风，也挺好。

再说，我和侄儿和外侄6月份才在这里遇上“蝴蝶”号台风，对台风有了些认识，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感觉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便直接办了续住手续，安心迎接台风。

中午1点，进了酒店附近一家看起来干净的饭馆，花48元点了份芹菜炒肉和米饭，这菜清淡，也符合我的口味。等菜端上来一看，分量也不算多，实在舍不得把“物美价廉”这四个字送出去。

我突然想喝点啤酒，既把它当口“汤”解解菜的油味，更重要的是，让它打发无聊的时光。我夹一筷子芹菜，嚼得慢，喝一口酒，细细品着麦芽的香味，一顿饭竟吃了足足一个小时。

下午是被台风叫醒的，窗外的“呼呼”声已经很清晰，一看时间，快6点了——台风正经来了。我扶着窗台慢慢站起来，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公路边的雨树被风裹着，枝条乱得没了章法，风一猛，整棵树就往一边弯，连树干都跟着弓起身子，像是在不停“点头”；被刮落的树叶在空中打旋，有的飘到窗玻璃上，一下就贴住了，紧紧挨着透明的玻璃，倒像在慌慌张张找庇护所，想靠着这方寸之地躲躲风。我赶紧拿起运动相机，对着窗外的景象录了几段，镜头里摇晃的树、飘舞的叶，倒成了台风天里独有的画面。其实这会儿的风不是很大，我心里也没什么怕的，只觉得新鲜。

看了会儿，己到饭点，想着外面风大雨大，餐馆已停业，便拿上房卡下楼，去酒店大堂的买点吃的。此时的大堂里己经灌进了雨水，随风而来的树叶满地都是，老板却手拉玻璃门，让风和雨继续灌进来，另外几人则拿着拖把擦洗着地面。我从货架上拿了两盒方便面，付完钱跟老板搭讪了句话：“这风今晚还会更大吗？”老板笑着点头：“小意思，咱们这儿常遇上，您回房间关好窗就行。”看着他们镇定的样子，我心里更稳了，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台风天电梯停开，从大堂回房间要爬四层楼，此时风渐大了，吹在楼道中发出“呜呜”的回响，时而高时而低，仔细听着，倒有几分特别的情调。可这“情调”背后，是越来越响的风声，远处还隐约能听到东西被吹倒的动静，我赶紧裹了裹衣服，加快脚步往房间走。

回到房间，先把方便面放在桌上，转身去拿电水壶想烧水泡面，便被老天捉弄，水还未全开，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供电线路已经损坏，宣告今晚进入了无电摸式。好在水是上午烧开过的，尚能把面泡熟，况且此时楼道里还有应急照明。撕开调料包，把热水倒进去，盖紧泡面桶，等着面泡软的几分钟后，我坐在窗边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嘴里悠闲地嗦着面条。

可没安稳多久，房间里的憋闷感就涌了上来。没了空调换气，门窗又关得严实，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带着潮湿的厚重感。我本来肺部就不好，这会儿呼吸越来越重，胸口发闷的劲儿比白天明显多了，赶紧扶着墙往卫生间走，想着打开卫生间的窗户，让空气从侧向进入房间，哪怕能透点风也好。

一推卫生间的门，我愣了，地上铺了一层碎树叶，有的还沾着泥水，风从卫生间的窗户冲入；洗手台边放着的酒店卫生纸早被雨水淋透，纸团泡得软塌塌的，一捏就出水，根本没法用。我叹了口气，只好把窗户完全关紧，免强支撑。

大约晚上8点左右，走廊的应急灯也螅灭了整个酒店彻底陷入漆黑，而此时，风力达到了最强。我走向窗子，脚下却踩到了积水，我不知水从何处来，再检查窗子，明明全都关严了的。细查之下，才发觉此时风已把雨化成雾气，强行送进那些铝合金槽中灌了进来。人生65年，终于让我领悟到了“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这句话是真的。

窗外的风声却越来越凶，发出“呼呼”的怪啸，一会儿低沉地言语，一会儿尖厉地长嘶，一会而像歌，一会儿又如哭。所过之处，摧姑拉朽，摄人心魄。那些一二十米高的雨树被它一排排地压伏在地上摩擦，合抱粗的大树被它三摇两摇，便连根拔起，连滾带爬地离了窝。那几棵韧性极强的椰子树被大风当做琴竹，弹奏着悲壮的歌。酒店旁边加油站的围塔板，被台风抛在空中飘舞一气后，便被咣垱一声砸在公路上。

狂风仍在肆虐，吹着哨音围着房子转，时而撞在窗玻璃上，发出“砰砰”的闷响，时而顺着门缝钻进来，带着阵阵冷气。我站在窗边边，只觉得连房间都跟着晃了似的，恍惚间竟有如临末日的错觉，手心都有些冰凉。

台风叫“剑鱼”，一个刚猛而略带凶残的名字。以许命名时就知道它.的破坏力。问了万能的网络，才知道剑鱼是海洋中游速最快的鱼类之一，具有凶猛的习性，会用〝剑状吻部”高速撞击猎物，将其撞晕或击穿后进食。感到风力太强，便又去搜索关于“剑鱼”号台风的新闻，才知那时风力已经达到12级至14级。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经历12级台风，之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相关报道，如今亲身经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才更深切地感悟到我们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和无助，从而更加的敬畏自然，珍惜生命。

一夜惊魂，8月25号的三亚，完全可以称得上满目疮痍，惨不忍睹。酒店楼下的摩托车被吹翻在地，上面盖着或粗或细的断枝。公路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树子，形成一个个路障，公共交通处于瘫痪状态。那些简易的雨棚被揭去了顶，里面的东西被吹得东倒西歪，㓎泡得发胀。电力线路切断，电器成了摆设。打开手机，只有移动通信有信号，但装移动卡的手机却没电了。装联通卡的手机还有些电，却没有信号。

在酒店附近录下些灾后视频后，便把精力放在高铁通车的关注上。上午9点，看到三亚站可买10点40分的票，便毫不犹豫地购票，以为可以成行了，不曾想呼叫网约车时，却一直显示暂停服务，直到十点半仍然如此，于是便改签，回到房间去就着矿泉水，把咋晚剩下的方便面啃食一光，昨天剩下的那几个小米蕉也成了人间美味。

11点过，再打开手机碰运气，呼叫去三亚站的网约车，居然有司机接单，那时的心情犹如中了大奖，迅即背上背包，拖上箱子，三步并做两步地赶到乘车点，翘首等待网约车带我离开这个停电停信号停餐饮的地方。

酒店到三亚站11公里，网约车载着我一会左线，一会右线地行驶，避开那些拦路的大树，积水的深塘，看到了更多的受灾景象；也载着我看到了自救的市民，尽责的环卫工，突击的公务员，救灾的子弟兵，看到了不屈不挠的棈神。

12时许到达三亚站，这里早已人山人海。本该早上发出的第一列车都还末启动，后面班次的旅客络绎不绝地赶到，把两层的侯车大厅挤得满满当当。候车厅的椅子早已坐满了人，行李箱便自然成了坐椅，那些年轻的干脆席地而坐，和各自的旅伴制造着乐趣。

检票口的显示牌上显示有的列车晚点148分钟，最短的也晚点41分钟.。然而，不少于两千人的旅客却没有燥动和抱怨，甚至都不曾有高声喧哗，仿佛都在心里说着同一个声音：别急，让那些在一线抢修的亲人歇口气。

时近下午3点，大厅广播终于传来第一列车检票登车的通知，所有旅客挂满了欢欣的笑容。我也在第二次购票晚点100分钟后告别了三亚，逃离了“剑鱼〞的摧残。

在三亚邂逅今年第13号台风“剑鱼”，让我感受到大自然的威力，增强了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顺应之为。同时让我看到了我们的民族在灾难面前韧性和抗争棈神，还有那种万众一心，人人尽力的崇高品质。

三亚加油！海南加油！中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