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送娃上学

海亮人生‖虎跃旅游

　　我拉开厚重的窗幔，阳光“刷”地流进屋来，流满半张小床，另一半被遮阳蓬挡着有些暗，可我看得清楚，安仔长睫毛紧锁着，粉红的小嘴欠着缝儿，我还听得很真切他的均匀的喘息声。我不忍心叫醒他，一考虑要送他吃早饭、去上学，其间得爬两三公里的山路……我轻声学鸡叫:

“勾勾——勾”。

安仔身子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床，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说实在的，安仔是我孙子，但我从来没有带过他。他今天第一天上学，我昨天才打沈阳赶到北京的，满脑子都是他叫不醒的样子，早知道他这么利索何不叫他多睡十分钟？这小子有点当兵的血性儿！

他“刷刷”地脱下背心裤衩，换上另一套体恤短裤，穿上袜子，跑到卫生间，“哗哗”撒尿，“哧哧”刷牙，“啪叽”洗脸，“哗的”背书包，这一系列连贯动作一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我都没插上嘴制止他更衣、刷牙这些不该讲究的事情。这小崽子一色的军事化做派，他爸军人出身，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出屋，我叫他坐上轮椅。昨晚我和他演习过的，从他家到学校我全程推他，时间、路径烂熟于心。不过，现在我得先推他去早餐店，买个汉堡，这快也得十分二十分钟的。我路上嘱咐他，我直接推他进早餐店，人家问起你就说残疾人，就不会不叫进屋。这不省了锁车开锁的时间了吗？他懵懵懂懂地答应着，我急急忙忙地推车进门，没想到进二层门时，他解开安全带跳下车，任我咋说他就是不肯。我说:“上学要迟到了，撒个谎呗。”

“喏欧，喏欧！（No!NO!）”他坚决地拒绝道。

据说，他两岁起就看原版国外动画片，上学前都是这样的教育。 冬天我带他爬山，我随手将揩鼻涕纸扔下，他跟屁股捡，小嘴巴巴地说我“不文明”。眼下居然给我玩起英语来，你以为我听不懂，老子从你的语调就知道你啥意思。我厉声呵斥道:“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理？”

“我不撒谎！”他头也不回，拉开二道门进去，屁股后面还跟了俩字儿:“喏欧！NO！”

我算领教了:我不是你爷，你是我爷，我说话不好使，拗不过你呀！气得我摔摔打打地把轮椅推进门。可能刚开门，没有人来阻止我，我的气也就消了。

买了汉堡，买了咖啡，他只要汉堡，咋劝都不行，我只好喝泔水一样喝掉咖啡。见他一口一口地咬，一下一下地咽，不喝饮料，啥时候吃完呀？急死个人了。这小子太有主意了，跟我较劲儿啊！不行我等不了了，我问道:“孙子，咱坐车边走边吃，行不？”

“可以。”

他坐上轮椅，叫他扎好安全带，我小跑着推车，避车避人避不了陡坡，一个劲地爬呀爬，我前胸后背都是汗，脑门上的汗“哒哒”地掉，总算爬到学校的山脚下。

学校在九龙山半山腰上，密密匝匝郁郁青青的林子掩映着一片楼群，我只能望见朱红色屋顶，奶奶的高高在上呀！谁想引起小腹里一股气叽里咕噜乱窜，憋不住地疼，还是老话说得好:老驴老马屎尿多呀。这四周不是树林就是草窠子，不是大马路就是来往车辆，哪里来的卫生间啊？车声喇叭声，还有叫个不停的知了声，叫得我心烦意乱的。我赶紧把轮椅抱到人行道上，后轮上锁，叫安仔老实别动。这回他倒是表现不错，不住点头道: “喏喏！”

我急不可待地冲进树林，一蹲下，草窠子立马掩盖了我，“噗嗤”一声，“啪嗒”一下，垃圾一股脑地倾泻下去，我肚子一下子轻快了，可那个臭啊引来“嗡嗡”的苍蝇群，我提上裤子逃出林子，

安仔坐在轮椅里，若无其事地打量那些车辆，仿佛他心里有底，一点儿不担心上学迟到。

到校门还有三四百米，我像百米冲刺似地加速度，四个轱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好像跟草窠子里的知了比谁叫得欢似的。赶到校门口，离规定时间差半小时。我气喘吁吁地问:

“安仔怎么样？好吧？”

他下轮椅，背上书包，直奔校门道:“一点点好。”

这是你的第一次，也是我的第一次，从此你我都套上了小夹板:你高高在上，空气好，风景好，但愿读书好；我一路向上，空气好，风景好，但愿练个身体好。

我回身鸟瞰郁郁青青的山，五颜六色的城，亮晶晶的永定河，戴上耳麦儿，听小曲儿，推车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