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游记

大侠

中原文化 讴歌时代 承古扬今【No.779】

       都江堰游记        

作者 顾汉霞

         都江堰，这名字听来便觉不凡。我初到时，正是夏末，天气尚热，游人如织。人们排着长队，挤在狭窄的桥上，伸长脖子去看那分水的鱼嘴。我站在一旁，不免觉得有些可笑——这许多人，大约多半是慕名而来，却未必真懂得其中的奥妙。

       鱼嘴者，乃是一道分水的堤坝，形似鱼嘴，故得此名。它将岷江一分为二，外江泄洪，内江灌溉。我细看那水流，果然驯服，乖乖地按着古人的意思分流而去。两千余年前的李冰父子，竟能想出如此法子，使狂暴的岷江之水变得如此听话，着实令人惊叹。江水拍打着竹笼卵石筑成的堤岸，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岸边的游人有的望水兴叹，有的扶拦拍照，几个孩童正用竹竿戏水，水花四溅，笑声清脆，与江水的轰鸣交织成一曲生动的乐章。

       离了鱼嘴，我沿着内江行走。岸边立着许多石碑，上面刻着"深淘滩，低作堰"六字。这六字，便是都江堰的治水箴言。石碑旁，几株古柏斜倚，树皮皲裂如老人手上粗糙的老茧，想必见证了无数个春秋的更迭。树下一对年轻情侣正在拍照，女孩的红裙在风中飘扬，与古老的石碑形成鲜明对比。

      我驻足细看，忽见一老者，须发皆白，正对着几个年轻人讲解。他说话时，眼睛发亮，手势不断，仿佛那江水就在他掌中流动。"你们看，"老者指着江心，"这水不是直着流的，是转着弯走的。李冰父子聪明啊，他们知道水要拐弯，才能慢下来，泥沙才能沉下去。"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手指关节粗大，像是常年与水打交道的人。年轻人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正飞快地记着笔记，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却不禁想：这老者所言，未必全是正理。古人治水，固然高明，但也未必事事皆通。今人盲目崇拜古人，亦步亦趋，未必是福。

       继续前行，便到了飞沙堰。此处设计更为精巧，利用弯道环流原理，将水中泥沙排入外江。堰上立着一座古亭，朱漆剥落，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叮当作响。亭内一位老者在拉二胡，凄婉的琴声随着江风飘散。我站在堰上，看那江水奔腾，泥沙果然大多向外江而去，内江水则清澈许多。古人这法子真好！不用一砖一石，全凭水势的自然旋转，自然分离沙石，让内江的更清澈，确是妙极。几个当地渔民正驾着小舟在江心撒网，他们的动作娴熟而从容，与江水融为一体。岸边的小贩正在叫卖着刚摘的李子，紫红色的果实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宝瓶口处，江水从狭窄的峡谷中喷涌而出，气势磅礴。崖壁上刻着历代文人墨客的题咏，字迹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难辨。一群写生的学生正支着画架，用画笔捕捉这壮观的景象。此处控制着进入成都平原的水量，多则溢，少则补，恰如一个天然的调节器。

       一对老夫妇坐在观景台的石凳上歇脚，老头从布袋里掏出两个面包，掰开分给老伴，就着保温杯里的茶水慢慢吃着。老太太从包中里取出两根香肠，小心翼翼地放在老头手心。老夫妻望着着我慈祥地问:吃了吆？我点回答:谢谢！我吃过了。我忽然明白，都江堰之所以伟大，不在于它用了多么高超的技术，而在于它顺应了水的本性，引导而非强迫。就像这对老夫妇，不与游人抢道，累了休息，饿了饮食，与这方水土和谐相处了一辈子。

       回望整个工程，我不禁想:那些在烈日下排队的游人。他们匆匆拍照，匆匆离去，可曾真正理解这水的智慧？都江堰告诉我们，治水如治人，堵不如疏，强迫不如引导。这道理，古人懂得，今人却常常忘记。在二王庙里，香火缭绕，人们对着李冰父子的塑像顶礼膜拜，却少有人去思考他们治水的真谛。如今，我们建大坝，修水库，用钢筋水泥与自然对抗，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而都江堰，静静地流淌了两千多年，仍在滋养着成都平原。它不炫耀，不喧哗，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江边的茶铺里，几个老人正在下象棋，茶水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棋盘上的厮杀与江水的奔流相映成趣。

       离开时，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分水的鱼嘴。江水依旧，智慧长存。人们来了又走，唯有这水，永远知道该往哪里流。远处的青城山笼罩在暮霭中，几只白鹭掠过江面，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山脚下的农家已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飘来柴火饭的香气。这一刻，我忽然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永恒——不是冰冷的钢筋水泥，而是这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是这顺应自然的古老智慧，是这人与水、与土地之间绵延千年的和谐共生。

【作者简介】顾汉霞，女 ，南阳市宛城区汉冢乡张庄村田湖人。现居新疆，支援边疆教育。曾当过文书，工会干部，教师等职，现已退休。仍被返聘在教师岗位。新近，顾汉霞自选集《逆飞的雁》已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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