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飘来的歌声

新客家人

　　“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我一个人在里间屋坐在收音机前慢慢地旋转着旋钮，在搜索想听的广播节目。收音机的喇叭里传来嘶拉嘶啦的声音，还有其他电波的杂音。在一个波段上，有一个电台的女播音员的讲话声音很特别，与往常听到的播音员声音不一样，我把旋钮在这里停下来，开始听她说什么。她在播报下面由邓丽君演唱歌曲。

　　“这是D台，不能听！”正当我听歌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严厉的斥责声，我被这声炸雷吓得一哆嗦。我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很严肃地警告我：“除了我们国家的电台，其他国家的电台都不能听！尤其是台湾的电台！这首歌是靡靡之音不能听！”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里就有一台上海生产的飞乐牌收音机，能收听短波1、短波2和中波三个波段的节目。这是我家当时最值钱的一件东西了。我上学以后，无师自通学会了收听收音机，所以才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听收音机有D台的说法，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尤其是在六十和七十年代的时候。D台是指中国以外的华语或者英语等广播电台，主要特指当时的敌对国家和地区的电台，是绝对不能听的。

打开收音机，旋转转钮难免会收到违禁的节目，虽然有父亲的警告，但小孩子好奇心强，我有时会忍不住地听上几秒、十几秒、一两分钟，然后就急忙调到其他台上去了，如同做贼一样。这一是怕被家长听到了挨骂，二是怕被外人知道了给有关部门打小报告，给自己和家里惹祸。

海峡对岸的广播节目内容很垃圾且无聊，除了攻击我们说我们坏话，就是播放寻亲启事，然后就是播报台北菜市场的行情，女播音员嗲声嗲气地报告白菜多少钱、茄子多少钱等等。长大后我看到谍战片里面的一些故事情节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报完菜价后开始播放歌曲，大部分是由邓丽君演唱的歌曲。只有在这个时候，节目才有点儿意思，能听上一听。邓丽君的唱腔与我们大陆的歌唱家不一样，声音甜美柔和，有种倾述感。当年我从没有完整地听完过她唱的歌，听上几句就赶紧换台了。因为这是靡靡之音。我唯一听完的台湾歌曲是一个男歌手演唱的《爸爸的草鞋》。我搜到这个节目的时候，男歌手正在念歌词前面的念白，从唱腔到歌词内容根本分辨不出这是台湾的歌曲，就完整地听完了。这是一首思乡曲，歌曲很感人，旋律也非常优美，听了觉得耳目一新。至于邓丽君的《香港之夜》我是一句都没有听过，更不知道有这样一首歌。直到1979年。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后，许多方面都放开了，以前是事的事现在都不是事。1979年的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班上的四五个男同学来到音乐教研室。屋里摆放着一台脚踏式风琴，里面一个老师都没有，不知道她们都去哪里了。这下可太好了，我们心中大喜，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了。一个同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是手抄的一首带乐谱的歌曲，标题是《香港之夜》。他说：“这是从广东那边抄过来的，邓丽君的歌。广东又是从香港那边弄来的。”

这时另一个同学坐在风琴前手脚并用开始演奏这首情歌。我们围在旁边倾听。优美的音乐声响起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唱，连一句都哼不出来。当年在内地的山沟沟里，邓丽君的歌是罕见的，这首歌更是闻所未闻，与广东沿海地区不可同日而语。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电视机还是凤毛麟角稀罕物的时候，收音机是了解外部资讯的主要工具。无线电电波，传送着世界各地的讯息，也传送来海峡对岸的歌声。

邓丽君，当年华语乐坛的巨星，她的歌声伴随了我们近半个世纪。她的歌是在改革开放后才传进大陆，被我们熟悉的。在改革开放前，邓丽君的歌声只能在当时的台湾电台上听到，被我们大陆这边的人称为靡靡之音。听她歌的人会被说成思想意识有问题。

进入八十年代，以台湾校园歌曲为先导，港台音乐开始风靡大陆，其中就有邓丽君的歌曲，这时候我才听到了邓丽君唱的《香港之夜》，还学会了许多当年对岸电台里播放的我从没有听全的她唱的歌曲。

台湾与大陆只隔着一道海峡，近到一抬腿就能过去了。就像台湾诗人余光中在《乡愁》里写的那样：“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而音乐正是连接海峡两岸的桥梁。

夜幕低垂，已是万家灯火时分。今夜当我静静地坐在窗前回忆青春往事的时候，所有逝去的真实的、美丽的、迷惘的零碎片段全都扑面而来。我能清晰地记得每个片段的每一种色彩，我要把这过去的瞬间讲述给大家，让大家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小城故事多，从《爸爸的草鞋》到《香港之夜》，我依然还记得《云河》，《雨中追忆》《山茶花》《夜来香》……

2025.8.26